赤道以北

一个不爱穿秋裤的女子。

(十六)在接吻,你滚蛋

  

  南山寺,顾名思义,因坐落于南山而得名。五月初五这天,我们到南山寺上香。我家这边有个不成文的习俗——每逢时节上庙里祈福。今年的端午,好不容易凑齐了两家人,一行六人便一起上南山。

  早晨七点,整个南山还笼罩在一片晨雾中,钟声悠远,深林幽静,伴有鸟鸣花香,涧水深流,一派祥和之象。

  反正我是不太祥和。

  一大早被拖起来眼睛都睁不开,在车上昏昏欲睡。上山的路弯弯折折,看到最后的屏障——几百个石阶的时候,我脑子里的瞌睡虫彻底醒了。

  早知道不跟着来了。过往我都是睡到太阳晒屁股,才不管什么佛祖菩萨,今年纯属是因为背着佛祖撒了谎,良心不安。唐僧师徒西天取经拜见如来佛祖需经九九八十一难,我时昭一介弱女子跨越层层石阶就为了向佛祖认个错,说出来都感天动地。

  可是……这特么的也太累了吧!

  (佛门重地,不能说狂语,我收回“特么的”。罪过罪过。)

  程序体力强我理解,毕竟每天锻炼,血气方刚。但是为什么四个中年人健步如飞?他们完全不管我,边迈步边谈笑风生,留我在后面气喘吁吁。

  

  程序在上面嘲笑:“你这体力有二十岁?”

  我喘着气,说话都费劲,索性懒得理他。

  程序:“看来以后要拖着你一起晨跑,免得你四肢退化。”

  我停下,撑着膝盖:“我这样还不是拜你所赐。”

  程序:“关我什么事?”

  我:“你惯的。”

  程序:“……”

  他无话可说,无声默认。

  

  …

  

  爬山半小时,上香两分钟。

  

  从南山寺往下看,整座城市的面貌一览无余。陆陆续续有人在往山上走,每到端午就有很多人拖家带口到寺里祈祷,这个“口”一般是高考生。成绩没出,祈祷超常发挥考高分,成绩出了,许愿录取分数线低一些。我不知道灵不灵,当年我高考完直接和程序他们去祖国最北边旅行了,骑着高头大马,吃着烤全羊,围着篝火跳舞,躺在草坪上看星星,尽情放纵,全然不管什么成绩不成绩的。导致压力全给到我爸妈,他们大约也来寺庙求愿过,具体的我不清楚,反正当年我正常发挥,没让他们二老失望。

  近两年市里发展旅游,对南山寺及其周边进行了修整,修路,架桥,建亭,焕然一新,唯有百来条石阶被完整保留,据老人讲,亲自迈过这些石阶,才算是拜佛的诚意。

  玄学的事情,我不懂。

  

  正堂的香烛气味太浓厚,于梅女士还跪在那里念念有词,估计拜托佛祖把我的后辈子都安排好了。我出去透气,遇到一个小和尚,六七岁的样子,刚撞完钟回来,眼睛生得很灵。我感到新奇,拉着他聊天,问了他好些问题。例如现代出家人是真的不能妻娶吗,鸡蛋到底是荤还是素,和尚能看电视剧吗……

  最后我问他怎么这么小就被送上山。

  他说他五岁前曾经两次掉进池塘里,两次都差点没能救上来,他的父母问算命的,算命的说他前世罪业太多,没还清,建议把他送到庙里,吃斋念佛,不染俗尘,以此赎罪。于是他就在这里待了两年。

  我:“……”

  我小时候在外婆家也掉进过池塘,上树摔断过腿,放牛被牛撞过,走在路上被车(自行车)创进田里……削铅笔削断手指,吃鱼被刺卡喉咙,一屁股摔进热水桶里,天天被程序气得顺不过气……这二十年,也算几经生死,照算命的说,我前世也造了不少孽,简直是罄竹难书的程度,更应该被送进尼姑庵里做尼姑才是。

  还好,还好我妈从来没找过什么鬼见的算命先生。

  不然程序这辈子都要打光棍。

  

  经过这个小插曲,我暂时忘记了来寺庙的目的,下山时才记起。我让程序他们等我一会儿,又跑上去。

  对着俯视我的金身,我诚心忏悔:

  向佛祖认个错,我喜欢程序。

  

  …

  

  上完香回到家里,开始包粽子和准备晚上的端午宴,厨房杀手的我们时氏一家自然是打辅助。包粽子这边程序是主心骨,我有时好奇,他怎么什么都会。程序如我料想般欠揍:“天赋异禀,无师自通,没办法。”

  我表情高深莫测:“有一样你绝对没天赋。”

  程序:“什么?”

  我含糊其辞:“那啥。”

  程序:“?说明白。”

  我:“啪。”

  程序:“……”

  小处男,晚上还要偷偷看小黄片学习,哪里来的天赋异禀无师自通?

  我没有明说,但凭借多年来的默契,程序领悟到了我的意思,他的表情看起来非常凝重:“你不要造谣,谁说我不会的?我只是在精进技术,并不代表我不精通。”

  我敷衍应付:“嗯,啊,对,你精通,你厉害,你无敌。”

  程序:“……”

  

  说回正题,包粽子。

  我笨手笨脚地折着粽叶,把红枣啊红豆啊肉沫啊什么的一股脑塞进去,导致我的粽子太过肥胖,丑的一批。再看我爸妈的,半斤八两。唯有程序的粽子,长得清秀,身材匀称,放在那一看,鹤立鸡群,贵公子模样。

  我不服气,誓要包出一个漂亮的。

  失败。

  再失败。

  满桌子都是我失败的试验品。

  程序:“别再祸害粽子了,我教你。”

  我摆手:“不用,我无师自通。”

  程序:“……”这个梗是过不去了是吧?

  

  桌上添了一个又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粽质”,或魁梧壮大,或零丁一点,被绳子绑得严严实实。我就像山寨里的恶匪头子,对着这些“粽质”颐指气使。

  程序看笨蛋一样看我:“做了这么多,够你吃的了。”

  “多包几个,我带给同事分。”

  话音一出,程序没了声。

  形态各异的粽子们出炉,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丑,丑得别出心裁。吃起来也一般。我决定拿程序包的去送人,比较有面子。

  

  饭桌上,男人喝酒,女人唠家常,我和程序斗嘴,热气腾腾,其乐融融。窗外,万家灯火通明,粽叶飘香。

  吃过饭,我爸为了献殷勤主动进厨房刷碗筷,我妈在一旁嫌弃他。程序也加入了献殷勤的行列,动作麻利,惹得我妈一直夸,嘴角要咧到天上去了。程叔叔、方姨和我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手里没抱枕,我还不习惯,在长辈面前又不能坐没坐相,只好挺直腰板。

  

  方姨看着厨房里程序的身影欣慰地说:“小序是男子汉了。从小到大,就没让我们操过心。很懂事,也很坚强。”

  程叔叔附和:“是啊。”

  我往厨房看,程序穿着围裙,在仔细地洗盘子,和我爸妈笑闹,倒更像一家人。我忽然有些心酸:“不是的。”

  “什么?”

  我看向身边两个人。程叔叔戴着眼镜,睿智严肃,发尾泛着点白。方姨虽然年过四十,皮肤却红润,眉眼娴静温柔。我不禁捏紧了手指,认真对这对夫妻,这对程序的父母袒露:“程序一点也不坚强。生病会难受得说梦话,要找妈妈。会经常想象像其他小孩一样骑在爸爸的肩膀上,去春游,去放风筝。家长会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会落寞得想哭。会故意摔倒受伤博关注,会独自走很远的路去找爸爸妈妈……”说着说着我声音哽咽,快要说不下去。可是我替程序委屈,他从来不说,只能由我吐露:“他看着长大了,性子却还像小孩,臭屁中二,爱逞强。喝醉了会撒娇,受伤害会疼,会流眼泪。很想被爱,所以遇到对他好的人会掏心掏肺,又害怕被丟下。他很敏感,很脆弱,像玻璃一样透明又易碎。他一点也不坚强。”

  我说完,屋里好久的沉默。

  方姨声音发涩:“原来……是这样……”

  

  我强忍着眼泪,跑进厨房里,蹭到程序身边:“我也来洗。”

  程序:“不要,都快洗完了。你眼睛怎么这么红?”

  我擦干眼尾:“看苦情电视剧,被虐哭了。”

  程序:“少看点。”

  我沉浸在悲伤里:“可是你不觉得哭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吗?”

  程序看着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原来你喜欢哭。”

  

  那晚,我睡回了自己房间,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被冷气冻得醒来,想起睡程序那里,我也总是忘记定时空调,却没有哪一次被冻醒。肯定是他默默帮我关了。

  

  …

  

  后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非要说一件的话,我在奶茶店工作经常遇见李东学,那个黄毛,程序的前室友。他总从我们店前经过,搂着女朋友,吊儿郎当。他和江阳一样的发色,一个是不良黄毛,一个是阳光男大,区别在于——我讨厌黄毛。

  听其他同学说,李东学期末考试被人举报作弊,被记警告处分,全科成绩作废。可他本就是没脸没皮的人物,更加肆无忌惮变本加厉地耍流氓,做坏事。

  他当然认出了我,毕竟我在他的狐朋狗友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两份饭倒在他头上,让他很没面子。他路过的时候,故意停顿,多次冲我吹口哨,一脸挑事样。我不理他,也没有向程序说过他的事。这种烂人,还不配程序给眼光。

  

  六月末,梅雨悄悄隐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轮似火骄阳,高温天气热得人走在街上直冒汗,结果商场就成了蹭空调的好去处。吹着免费的冷气,这时候来一杯解暑的奶茶再舒服不过。自从我在奶茶店上班,程序就实现了奶茶自由,每天下班我都带一杯给他,两个人在离小区最近的公交站碰面。

  八点半,程序接到我,恰逢一个红灯,等了二十几秒,踏上斑马线,手机铃声响。程序走在我左手边:“谁呀?”

  “江阳。”这还是他第一次打电话给我,一般都发微信。“可能有急事吧。”

  我往前走,接通。

  江阳声音很急,他说他最近在追一部热血番,看到一半,制作组把他最喜欢的角色给嘎了。明明在漫画里,这个角色活到了最后。

  “制作组是脑子被门夹了吗?中田是整部番里武力值最高、热度最高的角色,突然把人弄死做什么?没有他,谁看这部破番啊。”江阳少见地爆了粗口,“我真想把他们的头给打爆。”

  喜欢的角色突然半途死了,而且大概率不会复活,任谁都无法接受。同为二次元,我能理解江阳的暴躁和愤怒,他打电话给我是寻求一个宣泄的出口,我也尽力安抚他,和他一起义愤填膺地骂。

  

  注意到程序没跟上来,我朝他招手,他站在原地,身后车辆穿梭,路旁的灯光倾泻而下,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做了一个口型:过来啊。

  他停了很久才向我走来,脚步缓慢,我站在漆黑的夜色里等他。夏夜的晚风掀起程序衬衫的一角,他的头发稍微长了点,炸起的几根在风里摇晃。耳边江阳还在抱怨,程序已经到我面前,我转身的那一刹那,被拉住手,一个旋身,嘴唇被吻住。我的大脑一时宕机,不明白程序怎么突然就在外面骚了起来。

  他睁着眼睛,也不管我的表情有多震惊,含了含我的上唇,接着粗暴地撬开唇齿,抵进来。他吻得急躁,不留间隙,像是要把我吞吃了。

  

  “我严重怀疑制作组是怕中田抢了主角的风头,所以故意把他踢下车。这算不算魔改?太没人性了……学姐,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根本说不了话呀……

  

  程序边进攻,边摸着我的脸,迫使我仰起下巴,方便捉着我的舌头捣乱。我注意力全在他身上,分不出余力管江阳,想挂断电话,程序扣着我的手。

  这里是小区门口,外面的街上,随时会有熟人经过。马路对面有一家便利店,我经常去,此时老板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和程序激烈接吻,哦不,是程序单方面的强吻。他的动作越来越游刃有余,勾缠间溢出黏腻的声音,令人脸红耳热。

  江阳似乎听见了:“你身边是不是有人?你们……在干什么?”

  程序缠绵地吮了吮,这才退开。他唇色艳红,吐出来的气息带着湿润和热气。喉结一滚,他凑近收音筒,眼睛盯住我,不耐烦地对着手机那头的江阳说:“在接吻,你滚蛋。”

  夺过手机,摁断通话。又抓着我轻啜几口,然后离开。

  

  事情发生得太快,毫无预兆,莫名其妙。等反应过来,我只看到程序的背影,步伐非常之急,气呼呼的,我给他带的奶茶被他甩得一晃一晃。

  他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我只顾着和江阳说话,把他落在后面?

  他不会……

  我后知后觉,程序是醋了。

  这个小醋包。

  

  …

  

  端午过后我就回自己家睡了,但程序心情不好,还是因为我,总要想办法给他顺毛。跟着他进家门,他倒没赶我。我有意哄他,可是程序不给我机会,自己一个人在那闷闷不乐,不理人。

  唉,我也束手无策。

  

  晚餐我吃得少,半夜就饿了。爬起来找吃的,看到冰箱里冻着一包汤圆,我决定煮汤圆当夜宵。记得上次和程序买了一只瓷碗,打算用它来盛汤圆,不知道程序放哪里了。橱柜太高了,以我的身高够不到,扒着柜门费力踮脚还是望眼欲穿。我搬来凳子,踩上去。

  “你在干嘛?”

  程序从客房出来,站在门口皱着眉看我。

  “拿碗。”我说,顺便抱怨:“你家橱柜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吗?”

  程序叹着气走近,单手拦腰把我抱下,稳稳当当放在地上。

  “哪个?”

  “一起买的瓷碗,青色,有白鹤纹的那个。”

  程序伸手就拿到了。

  “拿碗做什么?”

  “饿了,煮汤圆。你要吃吗?”

  “不吃。”

  

  程序说不吃,却打开了灶火,倒水进锅里。夜里很静,只有火焰燃烧的嗞嗞声。我们站在一边等水煮沸,无言的默然。

  “我没生你的气。”程序遽然说。

  “我知道。”

  锅里的水开始冒出泡泡,程序问我吃几个,我说五个,他把紫色的汤圆倒进沸水里,用锅铲顺时针搅了几下,等着汤圆熟。我往旁边挪步,撞到他身上。他低眸:“黏着我干嘛?”

  我拉了拉他的衣角,软糯说:“哄你。”

  程序唇角不受控地勾起,只一秒又压下去。

  

  咕咚咕咚,汤圆在锅里跳舞。

  “你喜欢他吗?”

  程序问出这一句,眼睫颤了颤,呼吸屏住。我们身体碰在一起,我当然知道他此时有多紧张不安,甚至带了丝细微的躁意。他手臂肌肉紧绷,手指蜷缩。没有看我,或者是害怕看我。

  死一般的寂静。窗外夜色如墨,灯火阑珊,屋内一灯如豆,灶台升腾起热气,不久后消散在空气里。

  “我才不喜欢狗呢。”我仰起头,直视着程序,“我喜欢猪。”

  是拒绝,又类似表白。

  

  程序始料未及,眼里闪过一瞬的难以置信,接着是肉眼可见的惊讶和欣喜,眼眸亮了起来,嘴角再也压不住,放肆地上扬。

  “高兴了?”

  “一般般。”他嘴硬,“继续哄我。”

  “那还要怎么哄?”

  我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

  “自己想啊。”

  我绞尽脑汁,小脑瓜里面空空如也。

  吃醋的程序好难哄哦。

  我只好故技重施,学小猫喵了一声。

  程序好似很喜欢的样子,挠着我的下巴:“再叫一声。”

  我软绵绵地:“喵~”

(十五)准男友

        最终,我还是没能搬回去。

        我的老父亲是这样说的:“本来呢,我是就快要哄好你妈的,只差那么一步。可惜,被福尔摩斯?于梅女士发现我用了她的牙刷刷牙,所以……再次被打入天牢。”

  我:“您为什么要用我妈的牙刷嘞?”

  老父亲:“两支牙刷太像了,我一时恍惚,拿错了。”

  我:“那怎么被她发现的?”

  老父亲:“牙刷炸毛了。”

  我:“……”您的牙真健康。

  

  住着住着也就习惯了,只要不去惹程序,并对他的勾引不给予任何反应,日子过得也还算安宁。期间程序爸妈回来过几趟,千叮咛万嘱咐程序要照顾好我。我想说,程序快把我养成废物了。他真拿我当小猫养,准时准点喂食,看电视强制把我拉到他腿上,撸我的头发,我躺太久,他揪我起来去散步……原来宠物过得都是这种日子。

  

  我也把程序当猪看。

  有一次端粥,我饿坏了,心急,端起碗被烫得手指发红。程序来不及阻拦,我踮脚捏住他的耳朵。

  程序迁就地微微俯身:“?你为什么不捏自己的耳朵?”

  我诚实地说:“怕烫。”

  “那我就不怕了?”

  “你是小猪,怎么会怕烫。”

  程序:“这是什么道理?”

  他的耳垂软软的,我说:“死猪不怕开水烫嘛。”

  程序:“……”

  

  学校正式放假之后,室友们各自回家。敏儿要为八月底市里的文艺晚会排练,吴越帮父母看店。我在万达商场里的奶茶店找到一份兼职,负责前台点单结账,工作时间是每天下午三点到晚上八点。而程序,找到一份暑期家教,在对面小区,教三年级男孩数学,一个礼拜三次,一天两个小时。一开始程序想让我去的,可是家长指明要男老师。

  

  我下午去店里熟悉环境,店长亲和,同事们热情,负责的工作也不难,我很满意。快过端午节,有个同事还送了我粽子,说是自家做的。我拿回家和程序蒸热了一起吃,味道不错,里面包的料很实在,有红枣馅的,瘦肉馅的,排骨板栗馅的。三个我吃了一个,程序吃了两个。

  他吃完问我:“你那个同事男的女的?”

  我说:“男的。”

  他默了会儿:“哦。”

  

  万达广场就在我们学校边上,交通方便。正式上班后,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暑期大部分学生都回家了,因此店里不那么忙,我们空闲时就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家长里短也很有趣。其中一个男生比我小一岁,也是大学生,可能年龄相仿,又同样喜欢二次元,我们尤其聊得来,不久就交换了联系方式。

  

  那天,我妈不知道哪里来的信息渠道,说梁家湾那边新开了一家超市办开业大酬宾,商品半价,让我买(占)点东(便)西(宜)。下班后,我和程序一起去。超市里人不少,到处是红色,喜气洋洋的。我看见了楼下的王大妈和她老伴,两个老人互相搀扶着。

  

  打过招呼后,我们推着购物车往超市深处走去。买完了我妈列的购物清单,想着经期快到了,我撇下程序,一个人走开。没想到程序还跟上来了,我拿着一包卫生巾的时候,他突然冒出来说:“这个品牌刚被爆出来有多项指标检验不合格。”

  “你从哪里得来的小道消息?”

  “新闻联播。”

  你看的“新闻联播”有这么正经的内容吗?

  “……你不觉得你一个男生出现在这里不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程序从货架上另挑了一个牌子的卫生巾,递给我,“拒绝月经羞耻。而且,你第一次来的时候不是我给你买的?” 

  关联到我的黑历史,我不想再让程序说下去,可他故意似的,滔滔不绝,声情并茂:“那天你跑到我家,哭着说自己流了很多血,快要死了,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你得了不治之症。问你哪里流血,你又支支吾吾不肯说。我看到你的裤子,才知道你来了初潮。”

  

  记得是初一开学没多久的周末,生物课还没讲到人体的生理结构,所以我什么都不懂。那天早上起床,我看到内裤上有红色,以为受伤了,却没有哪里疼。想着肯定是昨天吃坏了东西,上火了,战战兢兢地去换衣服。可是没过多久,裤子又被血染湿了。

  我蹲在马桶上,那一刻,脑子里闪过很多狗血电视剧的画面,癌症啊什么的,急得掉眼泪。爸妈不在家,我只好去找程序。

  

  “你还拿了遗书,皱皱巴巴的一张纸,上面写着你的所有家当都归我,包括家庭作业。”程序笑得眼睛都弯了。

  “……”

  “够了,不要再说了。”

  程序还捂着肚子笑个没完。

  旁边女生看见有男生在,迟迟不敢过来。我一包卫生巾拍程序脸上:“滚。”

  

  …

  

  揣着两包卫生巾我在超市里找程序,人太多,总也找不见。我先去结账,在收银台遇见熟人。一头惹眼的金发,脸很小,黑漆漆的眼睛,笑的时候眉眼弯弯,像金毛小狗。江阳看见我,从队伍里出来,排到我后面。

  我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他笑得阳光:“我家在附近,听说这里买东西有优惠。你一个人吗?”

  我摇头说不是。

  过两天是端午,我妈说和程序一家一起包粽子。上次江阳送的粽子很好吃,我问他怎么做的,在哪里买材料,他一一回答,还说稍后会列单子给我发过来。

  “到时候做好了,我带给你尝一尝。”

  与人交往,有来有往才行。

  他摸着后脑勺说:“好呀。”

  我发现江阳很容易害羞,一害羞就不敢看人。

  

  我们又聊起最近的新番,手机振动。五分钟前发出的信息收到了回复:后面。

  我探头往后看去,程序在那里,和我隔着四五个人,脸色不是很好看。难道我没等他他生气了?是他自己推车走的嘛,我找不到他,总不能抱着卫生巾到处晃荡。

  打字:在门口等你。

  他没回。

  

  结完账出来,夜色很深。我在超市门口的长凳上坐下,江阳说他站的时间太久了,也坐下来休息。我们接着向对方推荐心爱的动漫,他竟然看过一部特别小众的,很多年前的番,让我很意外。

  

  这时,有个小孩跑过来往我手里塞棒棒糖。他的脸肉嘟嘟的,眼睛很大,仰头看着我甜甜地笑。我问他做什么。

  他奶声奶气地说:“姐姐,我可以亲你吗?”

  我惊讶:“啊?”

  小孩想爬到我腿上,爬不上来。我不知所措,按住他瘦小的肩,他露出一对酒窝:“姐姐好漂亮,脸看起来软软的,我可以亲吗?”

  现在的小孩已经进化成这种程度了?

  当街索吻,这么会撩。

  小孩的妈妈在一边无奈地看着他,似乎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她抱歉地冲我笑笑,拉起小男孩的手想走,但是他扒住了我的腿,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卖萌撒娇。

  这小孩,某些角度和程序小时候很像,尤其一双眼睛,清澈如水。

  

  我没有回应,小孩转而问江阳:“哥哥,我可以亲姐姐吗?”

  猝不及防被cue,江阳莫名:“为什么要问我?”

  小孩很懂人情世故的样子:“因为哥哥是姐姐的男朋友,亲姐姐当然要问哥哥。”

  江阳一张脸霎时红了,结结巴巴:“不……不是……她……”

  我轻轻拍小男孩的脑袋,否认:“不是哦,他不是姐姐的男朋友哦。”

  “啊……”他垂下眼皮,睫毛长长,像犯了大错。

  

  男孩的妈妈双手把他提起来抱到身上,说要回家了,走出好几步,小孩的眼睛还恋恋不舍地黏在我身上。我感到好笑,动了恻隐之心。给他亲一口也没关系,小孩嘛。于是我叫住了他。

  

  小男孩快乐地向我奔来,像个糯米团子,很快到我面前。我俯身,方便让他亲到,闻到他身上小孩的奶香味。

  慢慢凑近,奶味越来越重。

  我等待着,嘴唇先碰到一层皮肤,小孩的脸堪堪停在我三寸之外。他的嘴被捂住,而我亲到了一只手的背面。这只手有着成年男人的骨感,皮肤很薄,压着分明的青筋与骨骼。

  头顶落下一个声音,压迫感十足:“不给亲。”

  小孩眨着纯净的眼,不明白怎么突然冒出一个人。那只手移开,我抿了抿嘴唇。

  

  程序出现在我身后,他音色紧绷:“可以亲我,不能亲她。”

  我猛然回头:“?”

  程序居高临下睨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就离开了一会儿你就给我招了一个两个麻烦”。

  小孩都懵了,呆呆地站在那。

  程序蹲下身,放软语气:“亲她就是亲我,我俩共用一张脸,没有什么分别。”

  我:?谁跟你一张脸?我才没有你那么大的脸!

  小孩被说动了,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程序继续诱哄:“哥哥的脸也一样软哦。”

  小孩走到程序面前,扶住他的肩,先戳了戳他的脸,眼睛一亮。随后果断干脆地mua一口,一个香香软软的吻印在程序脸颊。

  男孩亲完就躲到妈妈身后,探出小小的脑袋。

  程序像个被轻薄完就不要的小媳妇。

  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被迫围观一场热闹的江阳走的时候耳朵还是红的,冲我摆摆手,说了声学姐再见。

  “脸红个泡泡茶壶啊。”程序全部东西提在左手,右手插兜,语带敌意:“学姐?”

  我脸上笑意未退:“他是隔壁学校的,大一,和我同专业。”

  程序嘴毒得很:“呵呵,隔壁学校的叫个屁的学姐,垃圾学校。”

  “人家就是随意叫叫啊,你没必要人身攻击哦。”

  “呵呵。”


  他又问:“你们之前认识?”

  “我同事,送粽子那个。”

  我看到他提的购物袋鼓鼓囊囊,好奇拨开一看,很多我喜欢吃的零食。程序拿了一个果冻给我:“很熟?”

  我撕果冻包装,撕不开,放弃了。给程序,他撕得顺畅。又在袋子里翻翻找找,掏出一把勺子。

  “也不算很熟,就是聊得来。你不觉得他很像一个动漫人物吗?”

  “谁?”

  我说了角色名。

  程序撇嘴:“像个屁。”

  “垂眼的时候很显乖啊,像金毛狗狗。”

  程序微微皱眉:“你喜欢狗?”

  

  白桃味的果冻,冰一会儿味道会更好。我挖了一勺果肉举到程序面前:“第一口给你吃。”

  程序:“不要。”

  “吃一口嘛。”

  他心情不好,低眸注视了我很久,我手都快举酸了,才半推半就地咬住勺子,没有任何表情地咀嚼,吞咽。

  

  连续下了几个礼拜的雨,空气并不干燥,有微微的风拂过,为仲夏添上几分凉爽。共享单车停在路边,杂乱无序。车辆穿过深深浅浅的夜色,我和程序慢慢往公交站走去。

  “一般般的喜欢吧。”我延迟回答。

  “那我们养一只,省的你出去撸别的狗。”程序语气闷闷。

  “不要,”我舔着嘴唇,将果冻壳扔进垃圾桶,“家里已经有很多宠物了。”

  程序听到这里,脸色稍霁。

  

  到了站台,有个爷爷拉着孙子的手一起等车。摸到兜里还有一根棒棒糖,我又觉得好笑。瞟向程序侧脸,化身街头记者,我采访他:“请问这位先生,被小男孩亲是什么感受?”

  程序噎了会儿,说:“还不是怪你。”

  我歪头疑惑:“关我什么事?”

  他“哼”了声:“连小孩都招惹。”

  我觉得冤枉:“我就坐在那里,他自己过来的。”

  

  程序转而说起现在的小孩太不像话了,这么小就会骗人讨要亲亲,长大可不得了。三岁看到老,以后一定很滥情,花花公子欺骗小姑娘感情。

  我打断他:“你说的不是你自己吗?”

  “我?怎么可能?我可是很专情的。”

  “也不知道是谁小时候抱着我啃,长大后压着我强吻。果然,三岁看到老。”

  程序无话可说了。

  

  …

  

  回到家,江阳发来做粽子所需要的材料,甚至制作流程也写得一五一十清清楚楚。他这人还挺憨厚。

  我回他谢谢。

  入睡前他又给我发信息。

  江阳:他是你什么人啊?我看你们很亲密的样子。

  这个他不言而喻是指程序。

  我躺在床上认真思量怎么回复,“叮咚”一声。

  小猪zz:你到底什么时候做我的女朋友?

  配着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

  我的心霎时间软乎乎的。

  回复江阳:准男友。

(十四)有主了。

      如果你问大学生四年在校期间做过的最热血的事情,百分之八十的人会回答你:极限备考期末考试。如果你问极限备考而不挂科的秘诀,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会回答你:临时抱佛脚。再具体一点:死记硬背。

  

  我觉得大学的期末考试比我高考还费力,起码高考的时候准备充分,肚子里是真的有墨水。而期末考试,记得住的下笔如有神,记不住的全靠蒙。

  

  考试周之后,四人小分队再次集结,个个形容憔悴。吃了一顿火锅,唱了两个小时的K,才终于容光焕发,最后到“不打烊”酒吧小酌一杯。

  吴越眉宇间隐隐哀愁:“你们暑假打算干嘛?”

  我抱着一杯果酒,青梅味,清甜中带点酸,混着淡淡的酒香。微微抿了一口说:“找一份兼职。”

  吴越问程序:“你呢?”

  酒吧里人很多,我们坐在吧台角落里,不断有人经过,擦过后背。程序托着脸,声音不咸不淡:“一样。”

  敏儿穿一件酒红色的吊带,长发垂腰,风情万种。经过酒气熏陶,她脸蛋嫣红,慵懒说话时语速很慢,言简意赅:“排练。”

  吴越叹着气:“唉,我妈让我给她看店,她要跟我爸去旅游。”

  

  大概生意不错,酒吧老板请了一个乐队,四五个人,有男有女,妆容各异,看着很年轻,唱着时下流行的歌。其中一个好像在某一次校园晚会上见过,是我们的学长。

  

  吴越嘴巴总是闲不下来,今晚格外话多:“你俩还住一起呢?”

  “嗯。不过我爸说快把我母上大人哄好了,所以我可能很快就会搬回去。”

  老住程序那里也不合适。

  他太危险了。

  吴越撞了一下程序肩膀,鄙夷的语气:“你怎么这么没用。”

  “呵呵。”程序斜斜挖了他一眼,“你有用,你有用人家不理你。”

  我仿佛嗅到了八卦的气息:“什么什么?谁?谁不理你?”

  

  这时敏儿说要去一趟洗手间。

  我看着她清瘦窈窕的身影若有所思。

  一路上,她和吴越几乎没说过什么话,也不坐在一起。偶尔对视,很快就移开。一看就是在闹别扭。

  

  我兴师问罪:“你俩怎么回事?黑壮,你是不是惹敏儿生气了?”

  吴越否认:“我没有。”

  我继续逼问:“没有?我不信。你们两个之间绝对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说不说?”

  “……真没有。”吴越转着酒杯,语焉不详:“也不算什么大事。”

  我放下果酒起身,绕过程序,抓住吴越的衣领摇晃:“快说快说!不说我就揍你!”

  吴越无奈地看向程序:“喂,她这样你不管?”

  程序撑着侧脸:“管不了,她是我祖宗。”

  吴越:“……”

  

  我持续捣乱,弄得吴越杯里的酒液洒出来。他没办法,低低说了一句。

  音乐到了高潮,声音太大,他又说得含混,我没听清:“什么?”

  程序在一旁冷静补充:“他俩打了个啵。”

  “哈?”

  我不敢相信,看向吴越,他别过了脸,一副羞耻的模样。

  我的下巴掉到了地上。

  天呐。

  “你俩?打啵?”

  原来听到好朋友亲了个嘴的感觉是这样的,非常之震惊,非常之震撼。

  仿佛当初我和程序。

  “这还不算大事?”

  

  吴越,185,体育生,黑皮,爽朗狗狗,唯二的缺点:脑子不好,贱兮兮。

  丁敏儿,167,艺术生,冷白皮,钓系美人,追求者众多。缺点:没有。

  他们两个,时常斗嘴,大多数都是吴越先去招惹敏儿。敏儿看着温柔,损人却厉害,把吴越骂得说不出话,再抛给他一个白眼,战斗结束。吴越像一只落水的大黑狗,还得跟在敏儿身后,哄她高兴。

  爽朗大黑狗x冷御钓系美人

  CP竟在我身边。

  

  “谁亲的谁啊?”

  我可太好奇了。

  吴越不好意思,盯着空了的杯底:“她强吻的我。”

  我:“嘶!强吻?!”

  似曾相识。

  我一下来了兴致,激动之余抓住吴越的手:“细细说来。”

  程序拎我的后领,把我拎到身边:“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就她的追求者,那个狗皮膏药汪洋又来骚扰她,我刚好在,听着汪洋在那叽叽呱呱地表白,特烦,拉着敏儿想走。结果……”

  “结果?”

  吴越有点说不下去:“结果,她突然抓着我的衣领就亲了上来,还说……”

  “说什么?”

  他脸偏过去,耳朵微红:“说她喜欢我这样的。”

  “我靠!”我惊叹,“没想到,敏儿还挺虎啊,强吻兄弟这种事居然都做得出来。”

  程序在一旁幽幽地说:“你俩卧龙凤雏。”

  我:“……呃……”

  “后来呢?”

  “后来她就说是失误,然后不理我了。”说到这里吴越眼神黯然,“她先亲的我,不应该我生气吗?她为什么不理我?”

  我双手抱胸,一针见血地指出:“害羞了。她不理你,你理她嘛。”

  吴越:“不要。”

  “?”

  他又倒酒进杯子里:“我也害羞。”

  我和程序:“……”

  

  我坐回原位,敏儿终于回来,还以为她在洗手间被拐卖了。她用纸巾擦着纤纤十指,我忽然坏心大起,故意大声说:“哎呀,和好朋友打啵是什么感受呀?吴越?”

  吴越端杯的手指顿在半空。

  “是不是挺变态的?敏儿?”

  敏儿擦手的纸巾皱成一团。

  程序:你内涵的不是你自己?

  我还要继续调侃,左右两边同时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闭嘴。”

  我笑嘻嘻:“喔,不愧是亲过嘴的关系。”

  敏儿吴越:“……”

  

  我逗了他们一会儿,气氛才不那么僵。杯子里的果酒没了,还想喝,程序却不许。我都学猫叫了,他也只是掐我的脸摇头。果酒又没那么容易醉。这个混蛋,一朝被猫咬,十年怕强吻。

  

  我趴在吧台,抱着杯子,斑斓的彩灯光线划过玻璃,照出漂亮的颜色。我转着玩,程序说要离开几分钟,我耳朵竖起来。等他一走,我立即拿起敏儿面前的酒杯,仰头喝了两口,满足地咂嘴。还想喝,被抢走了。

  敏儿把剩下的全喝完,说:“不能喝了,待会儿我会挨骂。”

  我又瞄向吴越的酒杯,他摇摇头:“不行,程序会打死我。”

  我愤愤捶桌:“臭程序。我亲爹管得都没他严。”

  

  我暗暗骂着程序,酒吧里的歌声忽然停止。过了大约半分钟,音乐重新启动,钢琴的前奏缓缓流淌,响起一个清澈低缓的男声,娓娓唱来,我听着耳熟。一首粤语歌,我之前听过女声版。

  酒吧里一时安静,又陡然沸腾。

  我寻着歌声的来处看去。

  酒吧老板开辟出一片空地,由于是新搭建的,舞台有些简陋,没有装饰,只有乐器摆放,地上杂乱的电线交错。一束孤独的光打在正中央,男孩子坐在麦架前,一条腿踩着高凳的踏脚横杆,一条腿伸展,坐姿随意。他穿一件白色衬衫,蓝色领带束缚着他的喉结,下身黑色九分西装裤,因着坐姿,露出一截骨感的脚踝。垂着眸,他低低地唱,漫不经心。

  

   「我的伤心

  衬托你的伤心

  尴尬身份给你慰问

  同时做失恋者也好

  我与你都总算衬」

  

  学校临近放假,这里聚集着周边几所高校的学生,或考后放纵,或借酒浇愁,或调情暧昧,不论什么目的,一个英俊出众的男生突然出现在视野里,用干净的嗓音唱着多情的歌,任谁都要多看一眼。

  

  身后有人在议论:“我靠,那人谁呀?好像是学生。我们学校有这么极品的帅哥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靠,长得这么帅,声音也这么好听,有女朋友吗?”

  “这么帅的一般都有女朋友了。”

  “这首歌叫什么呀?”

  “我刚识别出来,粤语歌,叫《孤雏》。”

  “会唱粤语歌的男生好加分。”

  “这歌有点悲啊,帅哥失恋了?”

  “该不是唱给台下的某人听的吧?”

  “等下去问他要微信不就知道了。”

  “你去你去,我不敢。”

  我回头看了她们一眼,两个女生没有注意到我,看着台上的白衣男生满眼惊艳。

  

   「无情人做对孤雏

  暂时度过坎坷

  苦海中不至独处至少互相依赖过

  行人路里穿梭

  在旁为你哼歌

  你永远并非一个」

  

  潮湿的下雨天,整个城市笼罩在烟雨蒙蒙之下,江南的夜晚,静谧之中潜伏着喧嚣。酒吧里,有人唱着不算明快的歌,像外面细密的雨,轻轻滴落在心弦,叩问着人心。距离不远不近,程序的面容影影绰绰,他似乎只是随便唱唱,又似乎很认真,手指敲打着节奏。

  

  敏儿挤我:“程序什么时候会唱粤语歌了?还挺标准的。”

  我眼睛只在他身上,摇头说不知道。

  吴越插嘴:“肯定学了很久。可恶,又被他装到了。”

  

   「难停留在你心窝

  做回路过孤雏

  虽知这一世令你幸福或者不是我

  自言自语都可

  自怜自爱都可

  你笑了不需要我」

  

  歌曲的末尾,程序终于抬眸,隔着人潮,隔着满室艳羡与爱慕,掌声与欢呼,望向我这里。

  我想我会永远记得这一眼。这个六月下着小雨的一天,有人在花花世界里,为我唱了一首歌。这里灯光昏暗,他独独望向我,将满腔的爱意尽诉。

  程序走下台,在众人的目光里,缓步而来。有人开门,风铃清脆,四面八方的风挤进屋内,汇集到他身上,仿佛找到了落脚点。

  风止,我心怦怦然。  

  就快要到我面前,只差两米,有人阻拦了他的脚步。

  刚才在我身后讨论程序的其中一个女生,捧着手机,羞涩地低头问他:“请问,能交个朋友吗?”

  

  我第一次,产生了不高兴的,类似于不耐的、焦躁的、紧张的情绪,像潮水一样将我包裹。

  是了,当你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看着他被别人表白,怎么会高兴呢?

  星星罐子,只能由我填满。

  程序的心,只能由我占据。

  我想,我现在算是很喜欢,很喜欢程序了吧。

  

  有人开路,其他人纷纷蠢蠢欲动。许多人亮出二维码名片,其中不乏男生。程序被众人注视着,却并不慌,下巴朝我这里虚虚一扬,说:“有主了。”

  于是风又向我吹来。

  我昂首,接住了落在我肩上的,这整个世界的风。

(十三)再撩我,信不信我亲死你。

  

  第二天,程序顶着我的“杰作”去上课,我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态,居然连帽子都不戴,他可是一向很注重自己的形象的。我们走在路上,总是能吸引很多目光,相熟的人见到程序,开口必问他的新发型。我催程序去理发店,他去了,只不过把后面的头发理短了,唯独狗啃刘海原封不动。看来他也不是很嫌弃我的手艺,可能那天的“补偿”很有效果吧。

  

  后来,我越看程氏狗啃刘海越顺眼。虽然剪得潦草,但这潦草之下的一张脸确实过于优秀,像一个白嫩嫩的鸡蛋剥了四分之三的壳,痞帅之中带着幼态,暂且称之为幼痞吧。穿黑色T恤和黑色工装裤,戴黑色耳钉,别样的帅气。我反正越看越满意,并且重新拾回了自信,把程序的头发划为了我的管辖领域(程序本人并不知情),期待以后大展身手,不负“神之右手”的美誉。

  

  (受害人之一)小方:?“神之右手”?谁给你的称号?

  我:我自封。

  

  …

  

  和程序的同居生活就这样拉开了帷幕,没有想象中的鸡飞狗跳,反而分外和谐。如果程序不时常抽风的话。

  

  这一天,我在程序的书里发现一张写满了字的便利贴。

  

  勾引猫猫计划:

  1、美食诱惑

  (注:糖醋排骨、椒盐土豆、青椒炒肉、番茄牛腩、油焖虾……让她多吃蔬菜)

  2、腹肌

  (注:锻炼身体)

  3、手指

  (注:矫正握笔姿势,稍微弯曲,青筋)

  4、痣

  (注:锁骨处,穿低领)

  5、眼镜

  (注:金丝眼镜,推镜框)

  6、笑

  (注:弧度不宜过大,微微勾起)

  7、撒娇

  (注:眼含水,语气放软)

  8、情侣装

  (注:根据当天她的穿着搭配,关注穿搭博主,购物)

  9、情话

  (注:度娘)

  10、待补充……

  

  一条一条,如此细致。

  每一条都像是为我量身打造,一点不差地戳中我的心动点。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程序更了解我了。

  我看完内心深感震撼。

  

  而且程序好像真的有在不遗余力地执行他的“勾引猫猫计划”。每天做好吃的,把我喂得饱饱的,躺在沙发上露出肚皮;没事就光着膀子在屋里逛,晃荡到我面前;会穿搭,看到我穿什么风格的衣服,他拐回房间,换一套类似的男装出来;睡衣偏爱低领的,能窥见他锁骨旁的小痣;看书,明明不近视却戴上了金丝眼镜,偶尔用食指推鼻梁上的镜框;写字还要凹造型,手背上的青筋恰到好处地显现;我背诵考点,他在对面用灼热的目光注视我,我看他一眼,他就荡漾地笑;总是突然就蹦出几句土味情话,听得人头皮发麻……种种招摇的行为,弄得我没法专心学习。

  

  他真把我当猫肆意撩拨了。

  并且是早有预谋。

  我有时还无知无觉地上了他的勾,脸红心跳得不行。

  奇耻大辱。

  简直奇耻大辱。

  我当下就决定要反击。

  (虽然我的反击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但是人要有越挫越勇的志气。)

  

  既然如此,我也为程序量身定做了一套简单粗暴的“勾引猪猪计划”:

  1、露肉。

  2、抱他。

  3、亲他。

  仅仅只需要这三项,就能把程序撩得溃不成军。

  哈哈哈(邪恶一笑)。

  

  …

  

  江南正是梅雨季节,多缠绵的雨,天气潮湿。考完西方文学史,有三天可以准备修辞学,时间充裕,我终于能暂时歇口气。程序前期考试排得很满,到后面只剩下一门院考,排到了下个礼拜,也很闲。

  我正好可以实施我的计划。

  他在客厅里打游戏,我蹭过去,长发扫过他的手臂:“我也要玩。”

  程序五指操作:“你很菜。”

  我心梗了一下,往他那边挤,腿碰着腿,语调轻软:“你带我嘛。”

  程序见鬼似的睨了我一眼,刻薄拒绝:“不要。”

  我:“……”

  这个狗东西是不是忘了他现在是什么身份?怎么敢拒绝本猫猫大人的要求?

  

  我伸出猫爪打算挠他一通,听到程序手机里传来一个陌生的沙哑的声音:“卧槽,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原来你跟女生正常说话是这样的啊。”

  另一个男生说:“女朋友吧。”

  我脸一下红了,掐程序的腰:“你开麦也不说一声。”

  那个嗓音沙哑的男人解释:“他开麦也不太说话。弟妹,你放心,他不会在游戏里带妹的,遇到女玩家,就算人家叫哥哥求饶,他也心如磐石毫不动摇,一声不吭上去就把人突突了。”

  

  程序不经常玩游戏,他玩我也不会管他。虽然玩游戏的频率不高,但他操作很流畅,闲暇时候看看职业选手直播,学学技术。他这人,对什么事都不执着,但什么事都精益求精想要做到最好。这几个人,约莫是他在游戏里认识的搭子。

  

  吴越原来也在,在那嘿嘿地笑:“昭,你放心,他有我看着呢。”

  我凑近程序的手机:“用你管啊,你看好自己吧,黑壮。”

  吴越:“嘿,你现在嘴巴越来越毒了,是不是跟猪猪学的?”

  “你不准叫他猪猪。”

  “行,你俩,你俩真的……”

  声音听起来和我们不在一个年龄层的大哥主动调解:“打完这把我不玩了,要去接老婆下班。弟妹你顶上吧,让特立独行的猪带你,正好你们几个也认识。”

  我想说我才不是什么弟妹呢,就听程序“嗯”了一声。

  我:“?你刚不是还不想带我吗?”

  不知是什么取悦到了程序,他眼角眉梢带着笑意:“现在想了。”

  男人,真是善变。

  

  …

  

  我,程序,吴越,还有另一位ID名为吃瓜不吐籽的兄弟,开始了四排。我并不想承认自己的技术烂,但是我一落地,还没来得及捡物资,就被嘎了。一定是太久没玩,没手感,加上运气差。好在还有一条命,我重新回到赛场,程序已经收获了两个人头。捡到枪后,我自动跟在程序后头,他负责嘎人,我负责舔包。

  

  主楼里到处是人,四面八方的枪声、脚步声此起彼伏,不远处有几拨人正在干架,我问程序要不要过去劝架,他补了一瓶药,说等一等。等到那边差不多打完了,他带着我上楼顶,找了一个视线死角,招呼吴越和吃瓜不吐籽,随后小眼睛掐了一颗雷,精准落地,炸倒了一个,再丢一颗,又倒一个。几个人围过去,补了两颗人头,还有一个倒地的穿着粉嫩的裙子,却是个大兄弟,告饶说:“别打,爸爸!”

  

  我们都沉默了。

  

  这人以为有用,又改口喊:“老公老公,别打!老公别打!”

  吃瓜不吐籽:“呃……”

  体育生,自诩铁血真男人的吴越:“……有点恶心啊。”

  程序不发一言。

  那人趴在地上,为了活命无所不用其极,又试探着说:“老……老婆?老婆别打,求你了!”

  我没来得及吐槽,一只特立独行的猪一枪结束了他的生命,直接灭队。

  我看向坐在我身边的人,他脸色不爽:“叫谁老婆呢。”

  

  我继续做程序的小挂件,他走到哪我跟到哪,小鸡崽似的,物资倒是捡了不少,就是没有使用的机会。存活人数越来越少,吴越和吃瓜不吐籽已经阵亡了。场地里几乎没人,空旷一片。

 

  我在阳台跳起了舞,颇有点得意。

  “你别被打死了。”

  “不会,有你在嘛。”

  程序无奈地架枪护我。

  “你也一起。”

  “我不要。”

  我拉着程序一起跳,一根木乃伊僵硬地摆弄四肢,莫名滑稽。

  切换队友视角的吴越:“你俩在干嘛?”

  吃瓜不吐籽酸溜溜地说:“秀恩爱呗。”

  

  程序扭了两下就不陪我玩了。此时,一辆吉普不知什么时候往这边驶来,距离不远,车上一人探头,一阵突突扫射,把我扫倒了。程序立刻进入戒备状态,护我在身后转移位置,架起枪,等待我打药恢复。

  吴越:“让你嘚瑟。”

  吃瓜不吐籽:“让你秀恩爱。”

  车停在楼下,对方先丢了两颗雷,没中。脚步声往楼上来,程序移到楼梯口埋伏,切换身位,P90一波腰射,带走两个。

  有个人开麦,骂了句脏话。

  程序没骂回去。

  我可不惯着他,也不管有多难听,当场就回敬他一句:“我操你妈。”

  他的队友没想到我是女生,“我靠,女的。女的也说脏话啊。”

  程序补了两枪,那人死得透透的。“你一个大男人打游戏输了都能骂脏话,女的怎么就不能骂了?”

  我站到程序身边:“就是。支持女性说脏话自由。”

  吴越和吃瓜不吐籽:“牛逼。”

  

  游戏到最后,我和程序还是没能吃到鸡,因为遇到了一队特别厉害的职业选手,四个人打两个,我又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拖油瓶,等于四打一。程序情绪很稳定,没抱怨我拖后腿,就是又从我这里讨到了一个亲亲。

  我摸着脸想,我不是来勾引他的吗?怎么光顾着打游戏正事给忘了?还被他占了便宜。失策。

  等晚上的,憋个大招。

  

  …

  

  吃完晚饭,程序在看电视。

  从住到这里开始,我陆陆续续地把家里的东西顺过来,小熊玩偶,卷发棒,粉色拖鞋,爱看的漫画书,时尚杂志……给广寒宫添了不少暖意。 

  此时程序一手抱着我的抱枕,一手按着遥控器,见我走过去,怔住了。

  为了撩拨他,我特意穿了一件白衬衫,解了两颗扣子,V型的领口开到危险部位,糜色若隐若现。下摆堪堪到大腿根,腿笔直白皙。墨发披肩,喷了点香水抹在耳后和脖颈。没敢更露骨,怕擦枪走火。

  程序打量着:“你……”

  我站到他面前:“怎么?”

  他瞥见衬衫下摆卷了一点上去,转回脸,坐得端正,声音却泄露了一丝局促:“衣服有点短。”

  “是吗?”我缓缓掀起衣摆,捉到他偷看的眼睛,笑:“里面还穿了一件呢。”

  纯白色的短裤,很短很短,被衬衫罩着几乎看不见。

  怎么可能不穿裤子?

  那我不是要被程序吃了?

  起码的保护措施得有。

  

  我坐到程序身旁,故意撞他的腿,他缩了一下,遥控器掉在地上,慌忙去捡,我瞥见他漫上粉色的耳朵,不由在心中狂笑。

  这样就受不了了,才刚开始而已。

  接招吧,程氏猪猪!更猛烈的暴风雨在等着你!

  

  “在看什么?”

  “纪录片,很无聊。”

  

  剪短头发之后,他的一切表情都毫无遮挡地暴露在人前,想看又不敢看我的眼神,有点可爱。

  我憋着笑,提议说:“不如用投影仪看恐怖片?我刚下载的。”

  程序睁圆眼睛:“你?你不是怕吗?”

  我双手抱胸:“就是因为害怕才看啊,不然恐怖片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就跟你看‘青年大学习’是一样的。”

  程序激动道:“这怎么能一样?”

  我心里想:你不会,才要看。

  

  恐怖片的开头,是阴森森的密林深处,一座古老的城堡里住着一家三口,父亲年轻时是一位上校,参加过几次世界战争,留下了战争后遗症,有时会神志不清,说一些古怪的梦话。母亲是平凡的家庭主妇,他们唯一的血脉八岁的女儿玛莎,长得粉嫩可爱。有一天,城堡门口落下了一封信,可是他们隐居在此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亲朋好友。美丽的女主人展信,上面赫然写着:“I will kill you all。”她看了眼暗沉的天色,古树苍天,落叶飘零,想着可能是路过的探险家的恶作剧,并没有当回事。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

  

  屋里黑沉沉,只有影片的光线忽明忽暗,掠过我们的脸。我紧紧挨着程序,抱他的手臂,枕他的肩,长发垂落。

  程序呼吸不畅:“你有必要抱这么紧?”

  我盯着画面:“我害怕。”

  程序挣了挣,没挣开:“你倒不如坐我怀里看得了。”

  我点头:“好主意。” 

  

  于是我坐到了程序身前,背靠他的坚硬的胸膛,与他十指相扣。不忘叮咛:“待会儿有恐怖画面,你记得及时捂住我的眼睛。”

  “我两只手被你扣着,哪里空得出来帮你捂眼睛?”

  “哦对。”我放开他的右手,“好了。”

  程序:“……”

  

  又过了几天,台阶上再次出现一个黑色信封,这次是玛莎打开的,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是身穿军装的上校站在战场废墟里,他脚下踩着一名士兵残缺的尸身。照片背后用红色的墨水写着:“The third to last day。”

  阴暗的配乐响起……

  程序蓦地出声:“这个不像恐怖片,像悬疑片,而且是不高级的悬疑片。”

  我看得正入神,被吓一跳,拍他的腿,“啪”,响亮。程序穿的短裤,坐着的姿势让裤腿上卷,褪到大腿根,所以我实际上拍的是他腿上的肉肉,紧实中带着男性的皮肤温度。程序“嘶”了一声,我在黑暗中瞪他一眼。

  程序接收到我的信号,放弃了装逼的想法。他穿一身的黑衣,与这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下颌抵着我的脑袋,沉浸式观演。

  

  倒数第二天,倒数第一天……每天清晨,都有一封信准时放在城堡大门口,里面或是一枚勋章,或是一顶军帽。

  

  虽说是下雨天,却也闷热。程序曲起了两条腿,把我圈在中间。他手心里渐渐冒出汗,气息温热,游移到我后颈,嗅了嗅。呼吸喷洒,声线低沉:“你喷香水了?”

  我注意力全在荧幕上,心不在焉:“嗯。”

  他叹息一声:“好香。”

  感觉到热,我推了推程序。没过一会儿,他又靠过来,低语:“是你自己要坐我这里的。”

  “哎呀,你好烦。”我伸出食指抵住他柔软的嘴唇:“嘘。”

  程序闭嘴了。

  

  剧情推进,到了神秘人给出的最后期限。城堡各处出现了断头断脚的布娃娃,这些布娃娃穿着迷你版军装,脸色狰狞,到了晚上竟然会说话,会行走。它们聚集在玛莎的房间,张开血盆大口,咬住她的四肢,玛莎惊叫,血汩汩地流淌,沿着床角滴落,不一会儿铺满了地面……

  

  我心脏一紧,眼前黑暗。

  程序及时捂住了我的眼睛,他手掌温暖,压住我纤长的不安颤动的睫毛。沙哑刺耳的尖叫声和惊悚的音乐还在耳边环绕,我捏着程序的手指:“你说句话。”

  “嗯。”程序头挨下来,蹭了蹭我的耳朵,沉声说:“在。”

  我忽然安心。

  继续看。

  完全把勾引程序这件事抛之脑后。

  

  恐怖片之所以恐怖,在于它所营造的恐怖氛围。如果让人看了一点都不觉得可怕,那这个片就不能称之为合格的恐怖片。至少这个片,让我产生了恐惧的情绪,很多画面都很逼真,尤其是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老旧地板上的声音,愈来愈响的回声,让人身临其境。但我没想到幕后黑手竟然是城堡的女主人艾瑞。原来多年前上校在一场战争中突发癫狂症,不但杀死了敌人,连他自己的部下也被他一个不落地枪杀。艾瑞便是上校的部下的女儿,她为了复仇,潜伏在上校身边,假意与他相爱,陪伴他左右,暗中却置换掉上校的药,让他一直处于无法清醒的行尸走肉的状态。接着艾瑞制造了一系列恐怖事件,利用布偶娃娃狠心杀死了女儿玛莎,再自杀。最后上校接连目睹妻儿的惨状,彻底失智,以头创地,也死了。

  

  我深感不解:“艾瑞既然要复仇,为什么要真的杀了自己呢?又为什么不早点采取行动杀了上校?还为他生了女儿。”

  程序心猿意马:“也许,她也没想到自己会爱上仇人吧。”

  “啊?她真的喜欢上校?”

  “艾瑞本来可以亲手了结上校,再自杀,但她选择先结果了自己。可能杀了女儿让她的心灵受到了重创,不忍心,也动摇了。她死的时候,不是流了一滴泪吗?”

  我回忆:“好像是。”

  “临死之前的眼泪,总有几分真情。”

  我不禁唏嘘:“艾瑞不知道自己爱着上校,上校也不知道艾瑞怀揣着多深的仇恨来到他身边,他至死都相信艾瑞爱着自己。啧,惨还是玛莎惨,她做错了什么遇到这样的父母。”

  程序玩着我的手指:“还是有很多逻辑漏洞的,比如……”

  正感慨着,不想听他说扫兴的话,我转身捂住程序的嘴:“你不要讲啦。”

  

  影片结尾播放着悠扬的大提琴乐,屋外夜色阑珊。程序的气息呼在我掌心,灼热滚烫。斑驳的光线划过他的脸,他一双眼睛漆黑如墨,漾起粼粼水光。

  想拿开手,冷不丁被舔了一下。

  我如遭电击,迅速抽走,湿润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程序倾身,他的声音听起来浓稠低哑,含着明显的警告意味:“再撩我,信不信我亲死你。”

  “我……我哪里撩你了?”

  程序扫我的胸口,眸色又深了一点:“穿这么露,喷香水,坐我怀里,又是牵手又是抱,还有意无意地蹭。不是在撩拨我?”

  “我……”我百口莫辩,干脆否认:“才不是。”

  刚开始是抱着这个意图的,后来……忘了。

  “是你自己太色了。”

  “嗯,我色。”程序坦然,眼神侵略,“所以以后你再穿成这样来勾引我,我就把你摁在床上,亲死。”

  “……”

  

  我以最快的速度奔回了房间。

  

  程序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十二)给我亲一下

    黑云滚滚,雷声震震。


    风将窗外的树刮得左右摇晃,树叶沙沙作响,稚嫩的桃果被打落在地面,四处分散。夏天的天气真是奇怪,上午晴空万里,艳阳高照,下午狂风大作,暴雨忽至。


    被这突如其来的雨打了个措手不及,教室里一阵骚乱。


    橘子问:“带伞了没?”


    我摇头:“没有。”


    小诗:“咱寝室就小方带了。”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斜着拍打窗户,在上面留下水印。我撑着脑袋看窗外大雨落地,心情不由惆怅。


    程序下午没课,本来他要跟着我来上课的,顾念他明天有一堂考试,我赶他回去复习了。


    直到三点半下课,雨还在哗哗地泼向大地。文言楼大厅分散着无伞人士,门口也堵满了人,殷切地盼望着雨能停。


    小方她们挤着一把伞走了,临走时力邀我一同淋雨,被我拒绝。我想着在大厅找一个石凳坐着,但显然已经没有空位,只好再返回廊下,挤在人堆里等雨小。谁知道这么巧,身边是熟悉的人,对视的那一瞬间从对方眼里看到不期而遇的讶然。


    我打招呼:“社长。”


    她笑:“我都已经退社,别叫我社长了。”


    我挠头:“那,学姐?”


    她笑容不变:“随你。也没带伞吗?”


    我点头:“嗯。”


    我们在人群最后,贴着墙壁,看见有人冒着雨奔跑而去,有人共撑一把伞艰难前行,有人穿着拖鞋给室友送伞,裤脚全湿。


    气氛沉闷,经过昨晚的一遭。


    我并不想让我们三人之间产生隔阂,主动开口:“学姐,昨天……”


    “程序很好。”她似乎料到我要说什么,望向天空,眼神明澈,倒映出泼天雨幕:“虽然总是不肯多说话,也不爱在人前笑,一副孤僻沉默的样子。但稍微了解他的人会知道,他其实面冷心热,心地柔软,一旦喜欢谁就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


    风夹着雨吹进眼里,我好像看见她眸底的水光。


    “我早就被拒绝了,在他每一次看向我的时候。判断一个人喜不喜欢你,只需要看他的眼睛就够了。所以我想,程序是知道我的心思的,没办法,我不太会藏。而他也不太会藏。因为我喜欢他,所以我知道,他喜欢你。”她看着我,唇角牵起,“现在,你的眼里也终于有了他。我该恭喜程序,得偿所愿。”


    我想说点什么,又说不上来。


    “我只是,想给这段单恋结个尾,虽然很早就明白结局。我没什么不甘心的,不后悔,更不会纠缠不休。程序很好,我也不差。”她昂起头,像骄傲的白天鹅,“我也值得被人喜欢,被人呵护。以后遇到喜欢的人,我还是会勇敢告白。我们女孩子,要自信一点,大方一点,多爱自己一点。往前迈,别回头,不过分耽溺于情情爱爱。人生那么长,除了爱情,还有很多值得为之前赴后继的事情,譬如理想与前途。”


    “所以,”她紧了紧抱在胸前的书,上面写着“考研英语单词”,“我要为我的未来努力奋斗啦。”


    外面下着雨,我的心里却突然照进一束阳光,世界坦荡开阔,遍地生花。


    …


    学姐的室友为她送伞,文言楼门口的人又走了一拨。小诗问我走没走,要不要送伞过来。此时“小处男zz”发来一条信息,简简单单的一个输入法自带的小紫伞。我回小诗不用。雨势没有要小的意思,我戳了戳程序的橘猫头像,叫他晚点来也没关系,别淋湿了。他很久都没回我,估计已经在路上。


    我仍旧在人群的最后面,倚靠着墙壁,雨里一对情侣,男生送伞过来,一把小伞遮不住两个人,男生搂紧女生的肩,走在雨里笑,渐行渐远。


    本来想站到外面显眼的地方去,方便程序找到我,前面插了一个高个男生,预估有一米九,又高又壮,挡住了我所有视线。我放弃了。反正无论我在哪里,程序都能一眼找到我。


    天色阴沉,雨水不绝,看时间,离下课过了十五分钟。从家里打车到学校,再步行过教学楼这边,起码要半个小时,又逢雨天,恐怕要更久。上下一节课的人陆陆续续地来,等雨停歇的人群让出两条道,有人收伞,甩了甩水,虽然有面前的大山阻挡,还是不可避免地甩到我脸上,用手抹掉。


    雨天真麻烦。


    我低头玩手机的时候,鞋子被抵了一下。再抬头,程序出现在我眼前。他还是穿着烟粉色的短袖,冒着雨而来,衣服湿了半边,裤脚挽起,脚踝处有溅起的泥渍。背着包,手里拿两把伞,眼睛亮晶晶地看我。


    我踮脚擦他侧脸淌下来的水珠:“你怎么这么快?”


    程序说:“天一黑我就知道要下雨。”


    他拉着我往大厅里走,手心里是冰凉的雨水。找到一个石凳让我坐,他蹲下,从包里拿出鞋套,我皱了下眉。


    程序不等我拒绝:“这是所有鞋套里面最好看的一个了。”


    白色的,印着粉白的小花,和我的鞋倒不是特别违和。


    好吧,勉强接受,为了我心爱的才穿了不到两天的新鞋。


    我看见他脚上那双惨不忍睹的运动鞋,他平时宝贝得不得了,问他:“你怎么不穿?”


    程序没有抬头,抓着我的脚套上去:“来的时候太急,给你买的时候已经湿了,套不套又有什么区别。而且,除了这个,其他的都很丑,不想穿。”


    他起身,接过我的包,半肩背着:“现在走吗?雨还挺大的。”


    我站起来跺了跺:“走吧,感觉会下到晚上。”


    我们一同走入雨里。


    校道上积了一层水,有的深有的浅。我撑着程序的伞,很大,几乎能再挤进一个身量像我一样的女生。程序那把却有点小,勉勉强强罩住他。


    我想起那对情侣。


    “你怎么拿了两把伞?”


    “?为什么这么问?两个人当然两把伞啊。”


    话是这么说啦,可是……好像别人追求女孩的时候,总会想尽办法制造身体接触,雨天就是最佳时机。一把伞,两个人,手臂挨着手臂,肌肤相触,呼吸近在咫尺,伞下的空间里,暧昧横生。


    唉,程序这个死直男,有时候脑袋灵光得很,有时候又像榆木脑袋,怎么敲都敲不醒。


    呆子。


    只会嘴嗨。


    我摇头,不想再问。


    走到半路,雨越下越大,周边没有躲避的地方。豆大的雨珠打在伞面,再顺着伞沿滴落。天空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源源不断地倾倒雨水。路旁的花草折弯了腰,花瓣七零八落,沿着水飘流。


    我正踩着水,听见程序说:“你会淋湿。”


    我脚步一顿。


    “什么?”


    “我说,两个人撑一把伞,浪漫是浪漫,但是你会淋湿,然后会感冒,会难受。”


    雨是斜着打的,程序站在我身侧,挡住了飞向我的风和雨。我把伞往一边偏折,这才看见程序的脸。他认真地看着我,眼眸如水,声音和雨声重叠:“我不想你难受。”


    我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感冒,真感冒了,发热几天,鼻塞,喉咙疼,再然后流鼻涕,一套流程下来两个礼拜。想想也的确挺难捱。


    不想我难受。


    简短的几个字,却令我心头一热。


    谁说程序不会爱人呢?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如何爱人,如何真诚地、热烈地、坦荡地、干净得不掺杂任何杂质地,爱人。


    在静默的流逝的时光里,在四季流转,风和雨,雪与月里,在所有被忽略的细节里,在这场暴雨里,不善言辞的程序,他小心翼翼地、无声又震耳欲聋地爱着我。


    “程序。”我脚踩着他亲自为我穿上的鞋套,站在他黑色的伞下,喊他。


    “嗯。”他轻轻地应。


    我心脏发烫:“你真的很喜欢我。”


    他喉咙一哑,点了下头:“嗯。”


    我也很喜欢你。


    虽然这份喜欢姗姗来迟,甚至没有你喜欢我那么长久,深重,炽热。


    但是,我会越来越喜欢你。


    只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我们要不要交换一下伞?”


    “为什么?”


    “你快淋成湿湿的小猪了。”


    “没事,我身体好。”


    “那不见得。”


    “??”


    …


    雨水无情,到家的时候,我和程序都淋湿了。我还好,个子矮,伞大,有程序帮我遮风挡雨,只湿了裤子。而程序几乎被浇透了,隐隐约约透出腹肌的轮廓。


    他指挥我:“去洗澡。”


    我说:“你先去,我没淋湿多少。”


    程序强势:“快去。”


    我进房间拿衣服,出来,程序站在客厅里,在脱上衣。双手交叉,扯着衣角,往上掀,露出一截精瘦的腰。听见我的惊呼,他没回头,也没停止动作,流畅地兜头脱掉,衣服挂在他小臂,优秀的肱二头肌鼓鼓的。


    我快步走进浴室,关上门,跺脚。


    要脱衣服去房间脱啊,非要在我面前晃。


    怕程序再生病,我尽可能迅速地洗澡洗头发,换他进去。


    程序裸着上身,还穿着湿了的裤子,手里拎着换洗的衣服,赤着脚,懒懒散散地往这边走。我擦着头发,他经过我的时候,似笑非笑地瞟了我一眼,我耳朵顿时红了。


    笑,笑咩啊。


    最近的一场考试是后天下午的逻辑学,虽然老师划了重点,但我天然对这种需要耗费大量脑细胞的学科没有什么天分,因而需要仔细复习。根据四种题型,我得先整理一遍知识点,弄成文档,这是个庞大的工程。我在客厅坐下来,边翻书,边整理,聚精会神。


    过了不知道多久,耳边有开门的声音。我忙里偷闲瞥了一眼,暗骂程序骚货。


    他又没穿上衣,肩上搭一条毛巾,穿宽松的黑色运动裤,垂下两条白色系带,走到我身边,坐下,探头过来,香气萦绕。


    我确认,程序在对我使计。


    该死的美男计。


    我打字的手指停住几秒,忍无可忍:“你就不能穿衣服吗?”


    程序擦着头发:“我穿了啊。”


    我瞟他袒露的上身。


    程序:“刚洗澡的时候忘记拿上衣了。”


    我不信:“那你怎么不干脆把裤子也忘了?”


    程序:“……”


    我打字噼里啪啦,用命令的语气:“快点去穿上。”


    程序撇嘴:“哦。”


    没一会儿,程序穿戴整齐,带着书坐在我对面。


    雨还在唰唰地下,天空漆黑,室内我们席地而坐,各自忙碌。


    这样安静地学习,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我经常跑程序家里做作业,实际上是逼迫程序把我的那一份也写了,而我坐他对面,悠闲地看小人书,玩游戏。后来长大一些,开学的前一晚,我总会扯着程序帮我补暑假作业,我念答案,他写,两人激战至天明,熬出四个大黑眼圈。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那么多年的时光飞逝而过。谁能想到,这小子竟然喜欢我呢。


    唉,怪我魅力太大。


    我沉下心投入到学习中,墙上时钟嘀嗒地走,一圈又一圈。


    余光里,程序总在撩他额前的头发,是很长了,垂头的时候遮住了眼睛。


    我忍不住说:“你刘海长了。”


    程序手抓着头发往后撇,露出深邃的眉眼:“嗯。”


    我:“怎么不剪?”


    程序:“打算明天去理发店。”


    我手痒:“花那个冤枉钱干嘛,我帮你。”


    程序用怀疑的眼神看我:“你?你会?”


    我自信拍胸脯:“这有什么不会的,动动手指头的事。”


    程序冷漠拒绝:“不要。”


    我蹭到他身边:“真的,我真的会,我帮我室友剪过,简直是鬼斧神工。刘海嘛,左一刀右一刀,再修一修就完事了。我手艺高超,保证把你剪得帅出天际。”


    程序听了我天花乱坠的自夸,更是摇头。


    我抓着他的手臂晃:“哎呀。”


    程序被我磨了好久才同意。


    我找了个光照亮堂的位置,打开台灯,程序盘腿坐着,他闭着眼睛,睫毛乖巧地低垂,在灯光下覆出一层阴影。我半蹲,手拿剪刀,气势逼人。


    我放话:“程序,我会把你剪得很帅很帅的。”


    他没当回事的样子:“我本来就帅。”


    “要开始了。”


    我吸了口气,心里盘算着,先剪短一丢丢,到眉上面一点就好,再修正一下,剪出层次感,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咔嚓,一剪刀下去。


    我看着手里的一撮头发。


    “程序,你这把剪刀有点钝啊。”


    “你是不是剪坏了?”


    “没有。”


    歪了而已。


    没关系,修补一下。


    咔嚓,又是一刀。


    ……再修一下。


    ……


    短短几分钟,我大汗淋漓。看着地板上长短不一的碎发,又看程序的脑门,不忍直视的惨状。


    手残党发出一声来自真理的感叹:理想和现实之间的确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我拿着剪刀的手瑟瑟发抖:“程序,如果我剪坏了,你会不会打我?”


    程序:“不会。”


    我心中大喜。


    也是,我现在是他心尖上的宝贝,待遇不一样了,他肯定舍不得打我。


    “我会吃了你。”


    “……”


    他睫毛颤动:“好了吗?”


    我收拾作案工具悄摸后退:“好了。”


    程序睁开眼睛,拿纸巾擦了擦脸,又拍了拍身上遗落的他的头发,转身去拿矮桌上的镜子。我趁着这个空档撤退到三米开外,猫在沙发后面观察程序的表情。


    眼见程序的眉抖了抖:“镜子里这个丑男是谁?”


    我探头:“不丑呀。”


    说完又缩了回去。


    程序嘴角在颤:“的确鬼斧神工。”


    我默默准备夺门而逃。


    程序放下镜子,捕捉到我逃跑的一条腿,招呼我,语气是那么凉薄:“过来。”


    我乖乖走过去,做最后的申辩:“其实不丑的,你看习惯了就好。虽然剪成了狗啃,但你本来颜值就高,又白,现在特别像一个剥了皮的鸡蛋。艺术品就是这样的,乍一看,丑丑的,仔细端详品味,别具一格的美感。”


    程序:“美在哪里?”


    我:“……痞帅。看人的时候像在看一头猪。”


    程序盯着我。


    我os:你才是猪。


    我撅起嘴:“那你想怎样嘛?现在剪也剪了,又接不回去。再不济你明天让理发店的师傅给你修一下嘛。”


    可能Tony老师也修不好,因为没有可修的余地,大概率得推成寸头。程序寸头也挺帅的啊,眉眼全露,清清爽爽。


    程序油盐不进:“补偿我。”


    唉,行吧。


    我坐到他面前:“你想要什么补偿?”


    程序喉结滑动,眼神锁定我的嘴唇:“给我亲一下。”


    “……”


    我全身定住。


    他往前进,膝盖顶着我的膝盖:“给亲吗?”


    天色晦暗,雨终于停歇。窗户开着,风挟着雨后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和我们两个身上一致的清新的薄荷味道,混杂在一起。我抓着衣摆,鬼使神差地小声应了一个音。


    程序探身过来,呼吸灼热。


    双唇相触,发出很响的声音。


    本来以为要纠缠一番,但程序只是不给我反悔的时间,迅速碰了一下就退开,不带丝毫的欲念。这是我们接过的最纯情的一个吻,却是最让我心动的一次。


    他亲完,耳根全红,爬起来去做晚饭,走的时候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坐在原地,独自一人凌乱。


    


(十一)馋死你

    我被一个梦折腾得神思混乱,浑浑噩噩中,手机又嗡嗡响个不停,就这样昏睡了一晚,早上醒来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


    还以为在自己家里,眯着眼睛出去,看见一个美貌的“田螺姑娘”,半插兜,身姿挺拔地站在流理台前,一手握勺搅拌着什么。


    我愣怔在原地,怀疑是不是还在做玄幻的梦,头顶落下一个声音,“田螺姑娘”来到我面前,捋了捋我凌乱的发丝:“醒了么?”


    我呆呆地回:“嗯。”


    小脑袋自主埋进他胸膛。


    其实还没醒,有点迷糊。


    程序让我靠着醒神,安静地没再说话。


    早上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投射进来,为屋里打上一层暖色的滤镜,地上我们的影子依偎在一起,亲昵得不分彼此。


    缓了一会儿,我蹭了蹭表示自己完全清醒了,程序才再次出声,拍着我的后脑:“早上好,小猫猫。”


    “早上好,小处呃……”尾音拐了一百八十个弯,堪堪没把那个“男”字说出口,“猪猪。”


    好险。


    差点收到程序的大刀。


    我强行扭转话题:“你运动完了?”


    “嗯。”


    手摸上他腹,硬硬的:“你是怎么做到每天起早去锻炼的?”


    换作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是睡懒觉舒服。程序简直不像个人,无特殊情况,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下楼跑步,持续了有三年之久,坚毅得可怕。这会儿他洗完了澡,身上仿佛还携着夏天早晨不灼不热的阳光的味道。


    “因为要勾引你啊,不得有好身材。”


    “……”


    我掐了掐他:“又没有八块腹肌,嘚瑟什么。”


    程序现在的身材刚刚好,不太瘦,也不壮,匀称,该有的都有,穿着衣服不显而已。我不喜欢太厚实的双开门冰箱,一点也不美观。但习惯使然,我下意识就要跟他怼两句,灭灭他嚣张的气焰。


    程序哼笑:“等我练到八块,馋死你。”


    我:“……”


    “穿鞋去洗漱,吃早餐。”


    “哦。”


    程序煮的红豆薏米粥,香甜软糯。我坐在餐凳上,一口一勺,惬意地眯起眼睛。根本就不用我爸强调,程序的所有事情我都了如指掌(除了他喜欢我这件事),我想,我是最有资格评价他厨艺的人。毕竟,受不了母上大人“高超”手艺的时候,我都是敷衍地吃几口,然后假装找程序有事,跑他家里蹭饭。恰逢我妈不在家的几天,我也全靠程序活着。


    我们这一家子,都是厨房杀手。


    我爸的厨艺和我妈不分上下,只不过我爸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做得难吃,果断放弃,既不为难自己也不为难我们。我妈呢,不肯服输,非要证明做什么都拿手。可是在做饭这块,她的确是没什么天赋。


    至于我,从小到大被程序惯坏了,十指不沾阳春水,只管坐着等他投喂。我很少进厨房,只会简单地煮个速食,第一次煮汤圆的时候,还纠结过要不要放盐,最后汤圆煮成了浆糊,全进了程序的肚子。


    “好吃吗?”


    “好哦。”


    程序坐我对面,对于我这副不修边幅,毫无形象的样子习以为常。他头上也炸了几根毛,眼睛像含着清晨的露水,湿漉漉的。男孩子进食快,他早就吃完了,托腮看着我:“好吃的话,做我女朋友天天都可以吃到哦。”


    我:“……”


    “当然了,”他另一只手点着桌面,唇角微扬,“如果是做我老婆的话,你想吃什么我都会给你做,每天不重样。”


    我看你每天发骚的时间点倒是不重。


    “不好意思,不想做。”我舀起最后一勺粥送进嘴里,稍微咀嚼,咽下,舔舔嘴唇,“无论是女朋友,还是你的老婆。”


    …


    吃过早饭,我们去上课。


    程序竟然穿了一件烟粉的T恤。粉色很挑肤色和气质的,男孩子穿很容易显得骚包或黑。程序穿着却没有丝毫的不适,反而很养眼。他本就白,又长了一张嫩脸,不需要搭配配饰,很简单的T恤牛仔裤,干净清爽,衬得他唇红齿白,笑起来像一朵稚嫩的花,柔软又明媚。程序穿任何色系的衣服我都不觉得违和,甚至万千颜色堆砌在他身上,都有一种天然的、神奇的契合感。偏他为了维持自己的高冷人设,在外时常冷着张脸,实在是暴殄天物。


    唔,等把他收入囊中,我就给他买很多衣服,把他打扮得花枝招展,天天光是看着他很都赏心悦目,嘻嘻。


    出门时,恰巧碰到买菜回来的我的母上大人。她面色红润有光泽,一点都不像是在和我爸冷战的人。一看见我们,她就左右打量,嘴角不受控制地飞扬,语气揶揄:“哟,上课呢。”


    程序乖巧地回:“是的于姨。”


    我妈笑得更是慈祥,看程序的眼神俨然像在看亲生儿子,完全把我晾在一边。我果然是野生的。


    我没话找话:“妈你买什么菜了?”


    探头去看,一篮土豆,个个饱满如拳头般大。其他的菜是一根都没有。


    “今天又做土豆棍……丝啊,哈哈。”


    艾玛,差点又嘴瓢。


    我妈表情迅速转换,皮笑肉不笑,眼里射出腾腾杀气,阴阳怪气道:“你爸不是喜欢吃吗?我让他吃到吐,长长记性。”


    我在心里默默地为我的老父亲祈祷。


    老爸,你自求多福。


    坐上公交车,我打开手机,这才发现信息提示栏爆满,寝室群里聊天99+。


    小方:卧槽!


    橘子:卧槽!卧槽卧槽!


    小诗:@时小昭,你看学校表白墙了没?卧槽,你和程序发生了什么?


    小方:@时小昭


    小方:你不是说和程序没什么的吗?


    小诗:速速招来!


    橘子:你怎么睡得着?快起来!


    这是发生了什么?程序又做了什么离谱的事?


    怀着紧张的心情点开表白墙官方号。


    ?


    ??


    ???


    我手肘捅了程序一记,指着手机:“你在干嘛?发这种做什么?”


    程序虚虚瞟了一眼,面无惊澜:“就……通知一下。”


    “通知?通知谁?”


    “全校同学啊。”


    “人家用你通知?你又不是大明星。”


    程序一副傲娇样:“我就想让那些觊觎你的人死了这条心。”


    我扶额:“……那你也没必要这么张扬。”


    “我偷偷摸摸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不能张扬一次吗?我喜欢你,就要张扬,就要让全世界都知道。”


    听到他说偷偷喜欢了我很多年,我的心脏“叮”地一下被击中,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喜欢一个人就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有点中二,有点幼稚的发言,不是程序的风格,但这种明目张胆的偏爱,这种暗戳戳的占有欲,我并不反感,反而很受用。


    我嘴硬:“……那你怎么不干脆买个全城热搜?”


    “……”程序摸摸下巴,一本正经地思索:“倒也不是不行。热搜是可以买的吗?在哪里买?向谁买?一般需要多少钱?”


    “……”


    好像给他提供了新思路。


    我冷漠答:“不知道。”


    …


    “程序喜欢时昭。——来自本人投稿”


    [你们看到学校表白墙的最新投稿了吗?]


    [看到惹!]


    [我的天,是小程本人投稿的吗?]


    [这算表白吧?是吧是吧!]


    [肯定是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但表白了,还带着宣告主权的意味。]


    [好样的!不愧是我唯一的女婿!]


    [我嗑的cp是真的呜呜呜,太感动了,小程好勇啊,这波直接上大分!]


    [开个尖叫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一次嗑真情侣,有点紧张。]


    [叮咚~前线记者来报道!看到小情侣同框惹!在主图书馆那条校道上,小程亦步亦趋地跟着小时,暗搓搓地想牵她的手。文言楼外两人分开,小程恋恋不舍地想亲小时,奈何小时捂住了他的嘴……戳重点:穿了粉色的情侣装。]


    [啊!情侣装!]


    [报告!我也看见了!]


    [谈恋爱就是要穿得粉粉嫩嫩!]


    [??这都不亲?]


    [真情侣亲一口给我们看怎么了TvT]


    [我一直以为在这段关系里小时是攻(参考强吻),没想到小程来了个转受为攻。]


    [我们女婿看起来一点也不受好嘛!这身材,一定很会do][狗头]


    [必须会do啊]


    [看起来……嗯……就很用力。]


    [还是劳斯会说。]


    [等等,等我穿条裤子。]


    [说真的,你们不觉得青梅竹马do很涩吗……]


    [我懂我懂!]


    [嘿嘿嘿]


    [嘿嘿嘿+1]


    [脑补一万字……]


    [这不得整个婆文。]


    [笔给你,快写,别逼我求你。]


    [求推荐青梅竹马婆文!]


    [嘶哈嘶哈……俺也求。]


    ……


    上午十点,文言楼,教室里闹哄哄。西方文学史的老师带着划了一遍期末考试的重点之后,让我们自主复习。在但丁和拉伯雷,莫里哀和莎士比亚等严肃文学之间,程序和我的名字混入其中,显得尤其突兀。从进入校园伊始,各方八卦的视线在我俩身上聚焦,表白墙、论坛、贴吧被搅了个天翻地覆,超话更是沸腾,cp粉们奔走四方,从最初的尖叫套餐、脑补套餐、求文套餐发展成了抽奖套餐,热热闹闹的像过年。


    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我,捧着厚厚的书,看着上面晦涩的人名,承受着另一名当事人的微信骚扰,一个头两个大。


    小处男zz:在干嘛?


    我:?明知故问。


    我:你在干嘛我就在干嘛。


    手臂被笔戳了戳,小诗撑着脑袋,橘子咬着笔,左右夹击,脸上挂着“快点从实招来不然你今天别想安生”的表情。


    我翻着书页:“他先表白的,说喜欢我很久。”


    “哦吼~”后座小方猴叫,伸过脑袋,“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被程序喜欢是什么感觉?”


    “问这个干嘛?”


    “母胎单身狗好奇啊。”橘子拿下咬着的笔,“程序,长着一张不太会爱人的脸,性子也不像会爱人。难以想象,这样一朵冰冷的高岭之花,喜欢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而被他喜欢上,当事人又是什么感觉?我可太好奇了。”


    我感到匪夷所思:“不会爱人?程序在你们眼里,到底什么样啊?”


    小诗摸着下巴:“嗯……刻薄的英俊。”


    橘子:“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气息。”


    小方:“每次和他对上视线,他的眼睛仿佛在说……”


    小诗抢过话头:“你这只猪,看什么看。”


    我歪头:“?你们有点离谱吧?程序明明就很憨,很二,还有点奶啊。”


    她们见鬼的表情:“???你在说什么鬼话?”


    小方如数家珍般:“有一次,程序在宿舍楼下等你,特别认真地站在那,不看手机,眼睛也不乱瞟。我离他几步的距离,被他身上的寒气冷到站得跟木桩一样笔直。你跟我说他憨?”


    橘子喋喋不休:“你腿受伤的那一个月,不是做什么都不方便吗?程序拜托我们照顾你。平时帮你带个饭啊,扶着你上楼上厕所啊,作为室友都是应该的。但是,他就每一笔都算得清清楚楚。我和他的聊天页面里,拉到底全是转账记录。你说他二?”


    小诗语速极快:“大一军训,我们班的李必青对你表白,当天下午训练完,程序找你。那是我第一次见他,阴凛地往那一站,眼眸犀利,脸色阴郁,一副看谁都不爽的模样。这,奶?哪里奶?”


    “……呃……”我斟酌措辞,“你们不觉得他生气的时候……冷萌冷萌的?”


    “……”


    小方:“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碎裂的声音?”


    小诗:“听见了。”


    橘子:“对程序的滤镜碎了。”


    三人鄙夷:“噫!臭情侣!”


    窗外的草坪绿油油,风吹小草摇曳。教室里大家各忙各的,说话的,背书的,吃零食的,声音庞杂。


    信息发过去没过五秒就有回复,我故意冷落了他一会儿,才迟疑地拿起手机,解锁屏幕。


    小处男zz:哦,你在想我。


    “可能是我们不了解他吧,毕竟我们和程序唯一的交集就是你。之前还以为你俩每天那个黏糊劲儿,关系止步于青梅竹马。没想到啊,他居然暗恋你这么多年。程序欸,搞暗恋?想都不敢想。”


    “不过也早有预兆吧。程序好像只有在小昭面前才会生动活泼一点。”


    “反正我是没见过他对别人真情实感地笑。”


    “我也没见过。”


    “所以,”小方不甘心地追问:“陷入恋爱的程序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一耳听着,手指打字,嘴上说话:“没啊,我俩没谈恋爱啊,我没答应他。”


    “诶?你为啥不答应?你不喜欢他吗?”


    “没到时机。”


    “这还要什么时机?”


    “等到七月吧,七月我们就在一起。”


    七月,是我最喜欢的月份。


    “那么,作为追求者的程序,是什么样子?会搞些小浪漫吗?还是像小男生一样,羞涩稚嫩?你会心动吗?是不是心脏扑通扑通跳个没完?哎呀,甜甜的恋爱什么时候到我啊。”


    “我也要。”


    “我这辈子功德已经修满了,乞求上天赐我一个高高帅帅的男票。”


    几个人开始在乱哄哄的教室里隔空烧香拜佛。我觉得她们还是乞求期末考不挂科更靠谱一点。


    我:?你打哪论的?


    小处男zz:你说我在干嘛你就在干嘛,我在想你,那你不也在想我?


    我表情冷漠地评价:“很骚。”


    “哈?你说谁?”


    “我说程序,特别骚。”


    三人:“……”


    又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形容词。


    橘子突然点头如捣蒜:“嗑到了。”


    我:“?你嗑到什么了?”


    橘子:“你说程序骚,你完了你完了,你沦陷了。”


    我:“你又是从哪得出来的结论?”


    名侦探柯南的bgm在这时响起,橘子说得头头是道:“你觉得程序骚,说明他在对你散发骚气……哦不魅力的时候,你get到了。你get到了他的魅力,说明你心动了,被诱捕到了。”


    小方恍然大悟:“喔,原来如此。”


    小诗点赞手势:“还是你会嗑。”


    我一头雾水:“???”


    歪理以一种卑鄙的方式进入了我的大脑。


    你逻辑这么牛,后天的逻辑学考试一定要考满分。


    “不过,程序那么早就喜欢你,为什么一直没表明心意?有什么顾虑吗?那他这次为什么又鼓起勇气表白了?总有一个契机的吧?”橘子灵魂发问。


    我给程序的那个“滚”字迟迟没有发出去。


    课间休息铃声慢悠悠地响起,教室里愈发嘈杂。隔着一个过道,有人在放短视频,洗脑的配乐却没有占据我的大脑。


    “怕你觉得我龌龊,怕你不喜欢我,怕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昭昭,我其实有点自卑的。”


    昨晚的程序眉眼低垂,他如是对我说。


    好多年,细数好多年。从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动心,到现在二十岁长成大人模样,十个手指头数得过来的光阴,自卑,恐惧,在程序身上罕见的两种情绪,却构成了他无数个日夜里的患得患失,辗转反侧。如此汹涌,如此庞大,排山倒海般压得他不得喘息,让他无法袒露一丁点对我的情意。青梅竹马,发小,朋友,兄妹……太多太多阻碍的代名词,害怕失去,自厌于懦弱,所以一直压抑着,隐忍着,挣扎着。


    暗恋,读来轻飘飘的两个字,背后的苦涩的重量,有如千金。


    那么,是什么促使程序突破心房的阴霾,卸下所有的顾虑,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我面前的呢?


    我不得而知。



(十)小处男


  他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线,使得“宝贝”二字入耳缱绻暧昧。但我无暇顾及他的音色。

  

  太近了。

  

  近到鼻尖充斥着薄荷味,他鸦羽般的睫微不可察地扇动,如蝴蝶轻颤翅膀。一滴水珠沿着他嫩红的耳垂,“嗒”,我好似听见它坠落的声音。程序眼眸柔软清澈,吐出的气息如羽毛,我闭了闭眼睛,慌张地将视线错开,低眸却见他细致的锁骨,一枚小痣缀在一旁,平添几分性感。

  

  可恶,有被诱惑到。

  程序不该是王子。

  他是狐狸精才对。

  不用使劲勾引,眨眨眼,勾勾手指,我这便要缴械投降了。

  没出息。

  我在心里骂自己。

  

  夜色深重,抱枕掉落在地,刚才动作之间按到了遥控器,电视声音暂停,万籁俱静。脑海混沌,我拼命动用脑细胞搜刮着可用的词汇来形容此时浪荡的程序,终于,一句经典的台词闪现,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好骚啊。”

  

  本想着这话能让程序噎住片刻,谁知他挑了挑半边眉,笑得荡漾:“过奖。”

  

  我低估了他脸皮的厚度。

  噎住的是我。

  

  程序带着凉意的手指摩挲着我的踝骨,弄得我心尖酥酥麻麻,似有电流通过。我挣了挣,嘴上仍旧不服气:“闷骚包。”

  “哪里闷骚?我是明骚好吧。”

  “……”

  “我只对你明目张胆地骚。”

  “……”

  

  不要脸。

  他这张嘴是在哪里进修过吗?

  说起骚话来一套一套的。

  啊,说不过他好气哦。

  

  程序的手还在不老实地摸来摸去,我注意到他虎口的位置通红,像被什么反复磨过。但显然我现在没心思去管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只一门心思想堵住这个骚得没边的男人的嘴,防止他再污染我纯洁的心灵。绞尽脑汁我才抓住了他话里的一丝纰漏,顿时挺直了小腰板,用嘲讽的语气回怼:“呵呵,理论上的巨擘,行动上的侏儒,说的就是你。”

  

  程序不明所以,脑门上飘出一个问号:“嗯?”

  我:“看着很会的人一般都不会。”

  程序更疑惑了:“你在说什么?”

  

  胜负欲控制了我的大脑,我自动忽略了我们之间近到不能再近的适合接吻的距离,瞥了程序那里一眼,虽然烫嘴,还是强自镇定地加上最后一枚炮弹:“小处男。”

  

  “嘭”,炮弹威力十足,直炸得程序脸色突变。他嘴巴张了张,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整个人仿佛被无形的阴霾覆盖,眸色沉沉地看我。“你说什么?”

  

  “我说你处男。”

  

  程序咬牙切齿:“……你敢再说一遍?”

  

  我没意识到滔天的危险将要降临,只沉浸在终于把程序哽住的喜悦里沾沾自得:“处男,小处男。你看再多的视频,积攒再多的理论知识,还是个二十岁的小处男,略。”

  

  程序:“……”

  

  小处男被我说得自闭了。

  我在心里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让你逼逼!让你骚!

  说不出话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Yes!终于赢了一回!

  扬眉吐气,爽!

  

  然而,我还没爽几秒,脚踝被紧紧握住,接着一个天旋地转,我被程序压制在底下,半干的头发铺满沙发。灯光晃眼,程序双腿压在我身侧,缓缓低头,气息扑洒。他忽然笑,右手五指伸展,递到我面前,我看到他拇指与食指之间白皙里的那一块显眼之色:“你知道这里为什么是红的吗?”

  

  瞧见他眼底的侵略性,我暗道不妙,脑内警铃大作,懵懂地摇头:“不……不知道。”

  

  程序附耳,慢慢吐字。

  听清他说了什么后,我大脑一片空白。

  

  “是想着你的。”他补充,眼角绯红,“处男?我不介意今晚破.处。毕竟,实践出真知。”

  

  “!!!”

  

  我震惊地张大嘴巴。完蛋,好像真的触碰到了程序的逆鳞。他们男人对这个这么在意的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管怎样,先道歉再说。

  程序那么坏,他自尊心上头,还真的有可能把我吃干抹净。

  妈的被追求的第一天就要失身?

  这种事情也就程序这个小混蛋做得出来。

  真应该让我爸看看他这副嘴脸。

  

  咬了咬嘴唇,我磕磕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

  程序用那只手将贴着我侧脸的头发拈开,而后摸了摸我的耳垂,慢条斯理:“错哪了?”

  我感到万分耻辱,还是要违心地恭维讨好他:“……您哪方面都是巨擘。”

  “哦?”程序的手游移到我腰腹,掀开衣摆,挑逗似地勾了勾睡裤边缘,颇有种要伸进去的架势,“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

  “……”全身狠狠战栗。

  

  我一咬牙,病急乱投医地抱住了程序的脖子,嘴里大喊:“我真的错了哥哥!”

  程序手指微僵,满室寂然。

  

  “你叫我什么?”

  “哥……哥哥。”

  

  我给程序取了很多外号,程小序、猪猪、小猪、程氏猪猪……被逼急了,也骂他混蛋、恶魔、流氓、变态,唯独没叫过他哥哥。他才比我大两个月而已,要我叫他哥哥还不如杀了我。况且,常年浸润在偶像剧和言情小说之中,我深知这两个字早已失去了它原本的释义,转而变成了一种调情的催化剂。放在以前,我绝不会和程序调情。不对,现在这种情况压根就算不着调情,我只想让程序快点打消办我的念头,因此才另辟蹊径。

  

  我这慌不择路的方法似乎起了一点作用,程序久久没能说出话来,只难以自持地抱紧了我,呼吸错乱。他把我往他怀里摁,捏住我后颈,嗓音晦涩低哑:“大声点。”

  

  我咬咬牙,抛弃了我尊贵的羞耻心:“哥哥!”

  

  “再喊。”

  “……哥哥。”

  “继续。”

  麻木启唇:“哥哥。”

  

  …

  

  就这样,我被程序摁着喊了他十多分钟的“哥哥”。

  

  越喊他还越兴奋。

  压都压不住。

  变态。

  

  到最后,我已经失去知觉了,伏在程序肩上,机械地张嘴。什么羞涩,羞耻,心悸,统统化为了无语。

  就是这个表情:ˉ_ˉ

  

  等到程序放开我,我一个翻滚,滚到了沙发最角落,拾起抱枕,用看豺狼虎豹的眼神防备他。

  

  男人都是野兽。

  我爸作为男人,点评得很到位。

  而程序是野兽中的野兽。

  

  他扯了扯衣衫下摆,像在遮掩什么。我看着他姿势极其不自然地走进了洗手间,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重新打开电视,我选了一个励志片,企图用社会主义光辉来冲淡室内旖旎的气氛。

  

  影片讲述的是一位刚毕业的青年只身来到深圳创业闯荡的故事。故事虽然传统老套,但导演拍摄手法很丰富,善于用借喻、对比等手法,将小人物的特质无限放大。嗯,主要我是个颜控,男主人公很英俊,侧脸线条优越,小小年纪却有熟男的魅力。

  

  片头铺垫之后,剧情渐入佳境,我由端正坐着逐渐塌陷在沙发里,自然也忘记了程序这个人带给我的种种复杂情绪,一心一意投入到观影中。

  

  男主陈嘉明初来乍到,操着一口生涩的粤语游走于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好不容易拉到了合伙人,却意外频生,不但员工卷钱跑路,母亲这时候又查出得了癌症,他只好暂时放弃创业,将所有的钱都投入到为母亲治病之中。然而,苦难接踵而至,他的妈妈终究扛不住病魔,先他而去。在医院,走廊外人来人往,没有人为这对即将天人永隔的母子停留。白色灯光照在母亲的脸上,彰显得她更加苍白,她的身体瘦骨嶙峋,病弱得颧骨凸出。陈嘉明握住她的手,隐忍克制地不让眼泪夺眶而出,他笑着安慰弥留之际的母亲说:“放心吧妈妈,我一个人也能好好活下去的……”

  

  我最看不得亲情戏,看到这里眼泪“唰”一下就流了满面,大颗大颗滴落在抱枕上。一边抽纸擦泪一边按快进键,余光暼见程序出来也没搭理他,自顾自地抽噎。

  

  程序:“你……哭了?”

  我瞪他一眼:“怎么?我还不能哭了?”

  

  程序骤然不知所措,将一管药膏和一瓶花露水放在桌子上,坐到我身边,手忙脚乱地拍着我的背,轻声细语:“别哭了。”

  

  我不听,泪意涔涔。

  

  呜呜呜陈嘉明太惨了。

  不但创业千难万险,还失去了最亲近的人,从此以后就真的是孑然一身,孤苦无依了。

  帅哥倔强不肯落泪,让我来替他哭呜呜呜。

  

  哭得正真情实感无法自拔,程序环住我肩膀,以抱小孩的姿势将我提到了他身上,抚摸着我的后脑勺,语气轻柔怜惜:“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耶???

  他道歉干啥?

  怎么突然良心觉醒?

  

  我懵懵然,把鼻涕和泪水抹在程序衣领,这才发现他重新洗了个澡,薄荷味浓烈,似乎在掩盖着其他味道。我以他质问我的口吻反问:“你错哪了?”

  “我不该欺负你。”程序一下一下地抚慰我,再不见半分霸道强势,“不哭了。”

  

  昂,我总算明白了。

  他以为我是因为他才哭的。

  他哪来的脸?

  我被他欺负了二十年,早就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要哭也是假哭。

  欸?假哭?

  我灵光一闪。

  我抵抗不了程序哭,他也抵抗不了我哭。

  鄙人毕生的演技巅峰:对着程序嘤嘤嘤地掉几颗眼泪,他立刻就能丢盔弃甲,百依百顺,任我胡作非为。

  

  这个坏蛋,刚刚威胁我,逼我喊他哥哥。

  这笔账得讨回来。

  

  我顺势抱着程序假模假样地继续掉泪珠子,哭得惊天动地,覆盖了电影的声音。

  果不其然,程序愈发手足无措:“不哭了宝宝,要怎样你才能不哭?”

  

  宝宝。

  他叫我宝宝耶。

  

  和“宝贝”不一样,“宝宝”两个字经由程序的口吐露,低沉中裹挟着哑意,格外婉转动听,我一时被叫得心脏骤停。

  

  “嗯?”程序抵着我的腿发出疑问。

  

  我往里坐了坐,收拾兵荒马乱的心情,继续拙劣(划掉)的演技,带着哭腔:“什么要求都答应吗?”

  程序扶着我的腰:“嗯,什么都答应你。”

  

  我在心里偷着乐,面上挤出几颗滚烫的眼泪,掉在他肩颈:“那你以后未经我允许,不许对我动手动脚。”仔细想了想,又堵住最后的漏洞:“还有动嘴。”

  程序装傻充愣:“动嘴是什么意思?”

  我拔高了哭泣的音量。

  “好好好,我知道。”程序立即哄我,又不太甘心的样子,讨价还价:“可是,你还欠我三次啊。”

  

  哦,忘了这茬。

  程序现在还是我债主呢,我还欠他三个吻。

  这不太好抵赖。

  诶?是三个吗?

  算了,程序记得比较清楚。

  

  “你不肯做我女朋友,又不许我跟你有肢体接触。不给我点甜头,我这追求者的日子过得简直度秒如年。”

  ……好叭,有点道理。

  我妥协:“那只有三次。”

  

  “另外,动手动脚的红线在哪里?牵着你走夜路是动手动脚,摸你的猫咪小脑袋是动手动脚,现在这样抱着你也是动手动脚。”

  

  对哦。

  牵我的手走夜路是必须的,我夜盲。

  摸我的脑袋,挺舒服的。

  这样抱着我哄我,也没有不喜欢。

  那么,底线在哪里?

  嘶,难到我了。

  我这小脑瓜,想不了太复杂的东西。

  

  “嗯……不能摸我的胸。”

  “可以。”

  “不能像刚才那样把我压在沙发上恐吓我。”

  “可以。”

  “不能……有负距离接触的行为。”

  程序笑得胸腔震动:“负距离接触?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我抱着他脖子蹭了蹭,不好意思:“对。”

  “可以。”

  

  “还有,不能想着我做肮脏的事情。”

  “我不想着你想谁?”

  “……”

  

  程序捏我腰上的软肉,不疾不徐地说:“你这不许我做那不许我做,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有正常的欲望,不发泄出来,我身体会憋坏的。我坏了,以后谁伺候你?”

  我扭着躲闪:“啊我不知道啦,随便你吧。”

  他又笑,下巴搁在我肩膀,微微颤动。

  

  “还有什么要求?”

  “还可以说吗?”

  “嗯,今天允许你提三个要求。”

  “四个吧。”我得寸进尺。

  程序默了默,纵容道:“行。”

  嘿嘿嘿,还是哭好使。

  

  我掰手指:“第二个,不许强迫我叫你……哥哥。”

  程序认真玩着我的头发:“可是我很喜欢听。”

  “你这是什么奇怪的性.癖吗?我发现你们男人都喜欢让女人这么叫。”

  程序:“有种禁忌感。”

  我:“……”

  神他喵的禁忌感。

  

  我充分利用有利形势撒娇:“那你答不答应嘛?”

  程序毫无办法地叹气:“好。你不愿意,我不逼你。”

  这还差不多。

  

  夜色很深,墙上时钟嘀嗒走到十一点,空调开久了,室内有些冷,唯独程序身上留有余温,我贴着这唯一的热源,卸力靠在他怀里。每次程序把我惹哭,他都这样抱着哄我,像哄小孩子。细细想来,我们之间早就跨越了普通青梅竹马的界限,做尽了情侣才会做的事情。

  

  难得的温存时刻,程序胸膛规律起伏着,我感受到他年轻热切的心跳,“第三个,你看了那么多香港电影,应该会说粤语吧?”

  “粤语?”

  “嗯,我想听你说。”

  “怎么突然想听粤语?”

  我晃了晃腿:“就是觉得会说粤语的男人很帅啊。”

  程序沉吟:“……我就会一句。”

  我鼓励他:“说来听听。”

  

  程序说粤语应该会很性感,他声线干净清澈,低沉时又富有磁性,天生贴合粤语的深情缠绵。唱粤语歌也会好听,像是陈奕迅的《富士山下》,古巨基的《必杀技》,陈柏豪的《你瞒我瞒》,都适合他的嗓音。

  

  我脑海中构想出程序眉眼温柔地低吟浅唱的模样,万分期待。他会说什么呢?希望不是烂大街的那些,比如黑凤梨。

  

  程序身体柔中带刚,我这样坐在他腿上,能够清楚感知到他腹肌和……的形状。他的肩膀很宽,肩胛骨突出,手摸上去坚硬的两块。

  

  程序任由我玩弄,捏捏我后颈,凑近,气息温热,嘴唇却凉,碰到我耳朵,发痒。他漫不经心又分外认真,一字一顿,连语气都模仿到位:“呀屎啊俚。”

  

  我脸色一下就垮了:“……”

  

  程序果然还是那个程序,破坏气氛的好手。

  你永远不知道从他的猪嘴巴里能吐出什么猪语。

  好想把他嘴巴给打烂。

  我:[菩萨无语.jpg]

  

  我好心提醒:“程序,你这样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程序无动于衷:“找得到老婆就行。”

  我:“……你以后睡觉最好睁着眼睛。”

  程序:“?”

  我面露杀意,在他身后比划刀子:“小心被暗杀,英年早逝。”

  “我不想英年早逝。”

  “呵呵。”

  “我比较想英年早婚。”

  “……”

  

  我推开程序,作势从他身上下来,被搂住了腰。程序勾着唇坏笑,一副贱样。

  我表情寡淡:“我想好了,第四个要求。”

  程序挑眉,洗耳恭听。

  “你,”我戳着他胸膛,一下一下,“不许跟我抬杠。”

  

  你个杠精。

  就算你长得再好看,就算我再喜欢你,是个杠精的话,也免不了遭一顿毒打。

  

  “我不是在抬杠,我在跟你调情。”

  “你都把我气得七窍生烟了,这是调情?”

  “是啊。”

  你调情的方式还真是别致。

  “……那你不许跟我调情。”

  “……你怎么这么多要求?”

  “要我哭给你看吗?”

  “……行罢。”

  

  …

  

  程序拖我脚踝,原来是想给我涂药膏。

  我偏不安分,动来动去。

  程序睨我一眼,有些恼:“啧。”

  这个“啧”就很有灵性,我安静下来,由着他握着我的腿擦了药膏又喷花露水。

  

  “很晚了。”

  “哦。”

  “还不睡觉?”他往自己身上喷了点。

  我盘腿坐着,闻着手臂上的花香味:“还早呢。”

  “不早了,快十二点。”

  “可是我电影还没看完。”

  程序瞟了眼电视屏幕后说:“男主角最后成为了一家上市公司的CEO,并且收获了一段美好的爱情。”

  “……你怎么剧透的呀?”

  

  程序走过来,双手卡在我腋下,将我提起来,抱起我往流理台走:“猫猫该睡觉了。”

  我手脚自动攀上他:“很早就想问,你为什么总叫我猫猫?”

  程序倒水,喂到我嘴边:“喏,张嘴。”

  我顺从地喝,坐着流理台高兴地晃悠腿。

  

  “因为你就很像猫猫啊。”

  “哪里像?”

  “口味挑剔,不好养活。”

  “啧。”

  我歪头瞪他。

  

  程序偏头轻笑,再看我,眼里像是灌了蜜:“生气会炸毛,张牙舞爪地挠人。到处惹祸,然后又一脸无辜相,不理人。难过了,自己缩在角落里掉眼泪,安静地等着我来哄。活泼又可爱,敏感又细腻,总是能够及时发现我的坏情绪,冲我摇摇尾巴,主动挤进我怀里,帮我舔舐伤口。”

  

  他擦了擦我唇角溢出的水痕,重新抱起我走向房间,脚步轻缓。

  

  “黑漆漆圆溜溜的眼睛像猫猫,细软柔顺的发丝像猫猫,柔软的身体像猫猫。喝水像猫猫,歪头像猫猫,害羞像猫猫,闭着眼睛等我亲像猫猫……全身上下都像一只傲娇的,让人心软软的,可爱的猫猫。”

  

  程序将我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捏捏我的脸:“我的猫猫,晚安。”

  

  “晚安。”我被他说得脸不争气地发烫,用被子蒙住,不合时宜地小声补了一句,“小处男。”

  

  程序:“……”

  

  我和程序实在不遑多让,在破坏气氛这方面。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想来他应该是有点无语凝噎的,因为他在我床边站了有差不多半分钟。最后程序什么也没说,关了房间的灯和门,出去了。

  

  我在黑暗中嘿嘿嘿地笑。

  

  这里是程序的房间,我睡着他的床,盖着他的被子,被他的气味密不透风地包裹。

  我猛地吸了一大口。

  好闻的味道。

  和我身上如出一辙。

  

  我小猫般探头,门缝漏光,程序走路的声音从客厅延伸到浴室,接着我隐约听到哗哗水声响起。

  程序又去洗澡了。

  谁让他逞强似的撩拨我,还不是自己受苦。

  

  …

  

  夜阑人静,月光如缎。

  

  我做了一个不太美妙的梦。

  

  深山老林里,我化作了一个砍柴的小姑娘,在某一天上山时,发现了一窝小猪崽,嫩生生的,看见有人接近拔腿就跑。我魔怔了,穷追不舍,摔得灰头土脸,终于抓住了一只。谁知这小猪崽突然开口,它叫我的名字,用程序的声音恶魔低语:“时昭,给我生一堆小猪崽吧。”

  

  接着我就变成了一只粉红猪猪。

  被程序拎在手里,他邪恶地哈哈大笑。

  

  0.0

  

  “啊!臭程序!”

  “谁要给你生小猪崽啊!!”

(九)“青年大学习.mp4”

  我旁边坐了一个刚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傻子,他时不时就偷瞄我,然后自顾自地抿嘴傻乐。周围的人用迷惑的眼神回头看公交车最后一排,我朝座位里面挤了挤,试图跟这个穿紫色衣服的看起来长得帅气但智商可能暂时不太够的笨蛋划清界限。


  从我允许程序追我开始,他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我竟然不知道,他还有当傻子的潜质。


  我有点嫌弃他:“你能不能收敛点?”


  程序偷偷勾我尾指的小动作被迫中止:“啊?”


  “……”真是笨蛋。


  我拍开他的手:“说了哦,不要对我动手动脚。”


  “手指都不能勾了吗?”


  “不能。”


  “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程序皱眉,敛去春风得意,“不能牵手,不能接吻,连碰都不行。”


  我手握监控:“是你自己说的啊,青梅竹马才不会越过男女之间的防线呢。我没答应跟你谈恋爱,所以我们现在还是纯洁的青梅竹马关系。”


  “呵呵,冷知识,纯洁的青梅竹马是不会接吻的。”程序视线下移,“更不会捏对方的胸。”


  “……”


  “所以我们根本就不纯洁,未来也不会纯洁。”


  “嘬”,脸被亲了一口,力道还挺大。


  我震惊摸脸。


  程序骄傲地挑了挑半边眉,大手牵起我的,不容拒绝地一点一点填满我的指缝。


  毫无下限。


  这个男人毫无下限。


  方才还一副纯情少男勾勾手指都含羞带怯的样子,就这么一会儿,不仅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骚话跟我杠,还趁我不备袭击我。不得了了。我看其他男生追小姑娘,都是对方有求必应,指东不往西。程序倒好,随心所欲,自己怎么爽怎么来。


  他这是一个追求者应该有的态度吗?啊?


  十五分钟前,那个眨巴着眼睛求我怜爱的,周身冒出粉色泡泡的,我觉得他牙齿都可爱的程序,绝对是我的幻觉。


  可爱,可爱个屁啊。


  我尝试拿回属于我的得之不易的上位者的权威:“你很嚣张啊。”


  程序盯住我的嘴唇,意有所指:“还有更嚣张的,你要试试吗?”


  噗,权威漏气了。


  我咳了咳:“……公众场合,注意点。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程序贱兮兮:“哦,脸是什么东西?要它来干嘛?”


  “………”气死我了。

  


  回家路上,程序走路摇头晃脑,一会儿撞我肩膀,一会儿凑过来蹭我的脸。我庆幸没立刻答应做他女朋友,不然他能原地上天。


  好不容易乘电梯到楼层,我迫不及待想远离这个黏人精。


  家门紧闭。


  门口还放着熟悉的粉色行李箱。


  我妈适时发来微信。


  “什么情况?”程序靠过来,下巴抵着我肩膀。


  “我爸妈吵架了,让我住你家里。”我一边回他,一边噼里啪啦打字。

  


  我:?你们吵架为什么要把我扫地出门?往常不是我爸被赶出去的吗?


  母上大人:为了让你爸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必须把他放眼皮子底下管教,让他知道,在这个家里,到底谁是大小王。


  我:……所以我有离开的必要?


  母上大人:我站在你的角度想了想,一直让你夹在我们中间不利于你的心理健康。


  我:……妈妈您真伟大。

  


  程序没有任何异议地推着我的行李箱进了他家的门,并且拿出我穿的拖鞋放好,摆出一个恭迎我进门的谄媚微笑。


  “进来呀。”他殷勤道。


  “……”怎么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犹豫几秒,终究迈进去。换好鞋,程序已经把行李箱推进他房间了。我当时惦记着慰问一下我的老父亲,便也没多想,进了客厅熟稔地窝进沙发给我爸发信息:您老人家又触犯了哪条律法啊?


  我爸可能在玩手机,立刻就回了我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我:展开说说。


  老父亲:今天中午吃饭,你妈炒的土豆丝,半生不熟,还夹出了一根头发,我没忍住嘀咕了一句,你妈听到不乐意了,痛骂我一顿,还非污蔑说是我的头发。天老爷哟,那头发那么长,怎么可能是我的?我俩就争起来了。


  我:然后呢?


  老父亲:然后你妈就把我的饭倒泔水桶里了,说宁愿给狗吃也不给我吃。


  ……可能狗也不愿意吃。

  


  我:您是不清楚您的家庭地位吗?


  老父亲:清楚,你和你妈并排第一。


  我:那您还杠?


  老父亲:我这不是外出了几天,有点得意忘形,乍一回来,没来得及找准自己的定位。


  呵呵,所以遭殃的为什么是我?

  


  我:奉劝您,现在立刻去订做一面“于梅女士宇宙无敌厨神”的横幅献上,并且保证以后再也不犯上作乱,还有可能求得原谅。


  老父亲:我现在就去下单。


  老父亲:唉,你的老父亲估计要被王母娘娘贬下凡间,短则半旬,长则几月,尝遍人间疾苦,希望你时常回来慰问慰问,顺便在娘娘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我:老父亲,你为什么都不关心关心被无情抛弃的宝贝闺女?我犯什么罪了要住程序家里去?我这明显是顶替的你,你就没有什么表示?


  老父亲:这话说的,程序家不就是我们家,我们两家不分彼此。他那里你的东西都有。我跟你说,程序可会做饭了,他做的那个番茄牛腩,软烂入味,看着都食指大动。还有炒土豆丝,炒得就比你妈好,你妈那个土豆丝,那都不是土豆丝,是土豆棍,噎死人……之前我跟你妈吵架住程序家,就几天的功夫,胖了五斤。可想而知,你妈做饭……很难评。


  老父亲:我还羡慕你嘞,能暂时脱离苦海。


  老父亲:这些话你别转头就给你妈复述了啊,不然我连客房都没得住,得打地铺了。


  我:那你还订横幅吗?


  老父亲:得订啊。

  


  我爸不遗余力地细数和程序一起住的好处,一边夸,一边暗暗拉踩,滔滔不绝。我都怀疑程序是不是收买了他,尽让他说好话,像在做商品推销。

  


  老父亲:你这不马上要到考试周了,需要安静的环境,两个人一起学习不是挺好?


  一起学习?


  程序想的肯定不是跟我一起学习。


  而是一起睡觉。


  我早就看透了他的本性。

  


  老父亲:而且,程序还在追你,相信他会把你照顾好的。


  ?你怎么知道他在追我?


  老父亲:程序亲口说的啊,当着我和你妈的面,说喜欢你,想追你。


  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一直和我在一起啊,难道他魂魄离体弄了个分身?


  老父亲:昨天。


  昨天……那时候他还没跟我表白呢,就跑到我爸妈面前说喜欢我?这是早有计划了?先攻略我爸妈,再攻略我,事半功倍。哼,心机boy。


  老父亲:你妈当时都惊呆了,说好白菜被猪拱了。


  老父亲:当然,你是猪,程序是好白菜。


  不愧是我亲妈。

  


  客厅的空调在运转,发出声音,可能是程序经过的时候顺手打开了,窗户却忘记关,我跑过去封住,防止冷气散出去。再倒回沙发,四仰八叉。


  程序不知道在房间里忙什么,迟迟不出来。


  正好,让我消停一会儿,他黏着我都没法干别的事情。

  


  我:所以你们就这么放心地让我和程序共处一室?你以前不是说,除你以外的男人都是野兽,要防着吗?


  老父亲:我什么时候说过?


  我:我初一的时候。


  老父亲:那我修正一下,除我和程序以外的男人都是野兽。程序这孩子我从小看到大,为人正直坦率,每天晚上都看新闻联播的。


  我:新闻联播?他跟我一块儿的时候可没见他看。


  老父亲:他看的啊,用手机下载下来看的,还看青年大学习呢。

  


  你确定他看的不是小黄片吗?


  那种用根正苗红的字眼起标题的av资源。


  否则谁看新闻联播和青年大学习还下载的?


  我:老爸,程序一点也不红,他很黄的。


  老父亲:你别污蔑人家。


  程序到底给我的古董老爸灌了什么迷魂汤,他这么信任他。


  我:他和我说,你们男人都是好色之徒。


  老父亲:我不是啊。


  我:你不是,你不是我怎么来的?


  老父亲:嗯哼,安啦,程序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呵呵,他就是那种人。


  人面兽心的混蛋。

  


  ……


  “所以,”我坐在程序床上,看他整理着他的衣柜,空出位置,再从我的行李箱里拿出衣服填满另一半空位,“我为什么要住你的房间?不是有客房吗?”


  程序手上拿着我的一套粉嫩睡衣,问我:“待会儿洗完澡穿这身?”


  我点点头。


  他放到床上,转身又拎起一件睡裙打量,深v领口开阔,他拨了拨,拿衣架挂上:“客房空调坏了,天气热,你还是住我屋里。”


  空调坏了啊,我还以为他别有用心。


  “那你住哪?”


  “客房啊,我吹风扇。或者睡客厅沙发。”


  我软骨症犯了,倒在柔软的空调被之上,上面还留着程序特有的味道,嗅了嗅,翻了个身,假装客气地说:“我也可以睡客厅。”


  “那不行。”程序看我一眼,“我能让我的追求对象睡寒掺的沙发吗?”


  “你的意思是,要是我不是你的追求对象,你就能昧着良心让我睡沙发了?你怎么这么双标啊。”我愤愤捶床表示不满,“双标狗。”


  程序走过来捏我的脸:“不是,我哪舍得。”


  “哼,你就是。”

  


  “看不出来,你就这么喜欢跟我睡啊。”


  “???”


  “行叭,那我就勉为其难,”程序尾音拖长,俯就身子,眼里藏不住的逗弄:“和你一起,睡这里。”


  “……那你还是睡客厅吧。”我趴着,伸展四肢,霸占整张床,“以后这个床就是我的了。”


  程序摸我的脑袋,揉乱头发,轻声笑。


  “不止床是你的,我也是。”


  “……我洗澡去。”从床上弹起来,我捞起衣服往外面跑,防止听到更骚的话。

  


  ……


  被表白的第一天,我住进了我的追求者家里。


  现在,我还在他家的浴室洗澡。


  水汽氤氲,我的脸被蒸得绯红。


  唔,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我和程序,再也不是单纯的青梅竹马了。


  他说喜欢我。


  男人对女人那种,原始的性吸引力。


  有点高兴。


  嘻嘻。


  我承认,我也有一点喜欢他。


  只是一点点。

  


  拿衣服穿,在睡衣之间包着我的内衣内裤。


  我脸唰地一下红了个透。


  一想到程序用那双修长骨感的手抚摸过,就感觉有点涩。


  臭程序,谁让他碰我的衣服了啊。

  


  ……


  洗完澡,程序还在收拾房间。


  我拧着头发上的水,理所当然地叫他:“你去洗了。”


  然后我就看到程序僵了一下。


  他背对着我,嗓音低低地应:“嗯。”


  直到程序进了浴室,水流哗哗,我才后知后觉。


  妈的我刚刚叫他去洗澡,就很像邀请他一样。放小说里,我的潜台词就是:“你快点洗哟,我在床上等着你。”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怪我自己口无遮拦,还是怪程序满脑子黄色废料。他经过我身边时饱含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耳根莫名其妙的红,指定脑补了不少涩涩的东西。


  我“啪”地打开了电视,调大音量。

  


  ……


  二十分钟后,程序还没出来。


  我怀疑他在里面打飞机。


  百无聊赖地切换电视频道,眼睛不经意地一瞟,茶几上躺着程序的手机。他洗澡前放这里的,屏幕碎了也不舍得换。


  我突然起了别的心思。


  他手机里到底有没有新闻联播和青年大学习?是不是正经资料?


  可是擅自翻他的手机不太好。


  那我问他不就行了。


  于是我捏着手机跑到浴室门口,敲敲门,水流声停止。


  “程序,你手机借我玩一下。”


  里面久久不应。


  “程序?”


  半晌,隔着一道玻璃门,传来微弱且沙哑的一个音:“嗯。”


  ??程序洗澡洗脱水了?


  嗓子跟冒烟似的。


  嗯,他身体不好。


  不过他居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也没问我拿他手机干嘛。

  


  我跑回沙发,按锁屏密码,顺利解锁程序的手机。


  唔,他们男生一般看这种东西肯定不会明目张胆地放本地视频里。哦,网盘。


  程序网盘里还挺多东西的,游戏操作,计算机二级题库讲解……一溜往下翻,还真让我找着了一个“青年大学习”的文件夹。我往浴室那边瞄了眼,确认程序不会突然出来,背过身,怀着紧张好奇的心情点开了文件夹。全是名为“青年大学习.mp4”的视频,一集一期,封面上的五星红旗红得不行,看起来不像是我想的那种脏东西。点开第一个,熟悉的音乐和开场白响起。


  原来是我误会了程序。


  他虽然满嘴骚话,背地里却在学习新思想,争做新时代好青年。


  我为我肮脏的想法感到可耻。


  滑动屏幕,大约有十几期青年大学习,他全都看完了。


  欸?为什么第二个视频时长比第一个视频多了差不多半小时嘞?

  


  ……


  我不该点开视频的。


  我的眼睛,我的耳朵,都被污染了。

  


  ……


  晚上十点,程序擦着半湿的头发出来,上身纯白棉质短袖,下身灰色短裤,裤袋上绣了一棵小草。刚洗完澡的他,手肘粉粉,膝盖粉粉,嘴唇粉粉,整个人都透着粉。眼睛湿漉漉的,从头发上滴落的水珠洇湿了他的领口。他自然地坐到我身边,我闻到和我身上一样的薄荷沐浴露的味道,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


  程序注意到我的小动作,掀起眼皮看我一眼:“你脸怎么这么红?”


  我口不对心:“热。”


  程序没说什么,调低了空调温度后,拿起手机。


  我逼自己不去看他,把注意力集中在电视节目上,可他存在感实在太强,身上像飘着一层水汽,把我笼罩其中。脑海里一边自动播放着刚刚露骨的画面,一边想象着这样纯白的程序看小黄片会有的表情,哦天呐……

  


  “你看见了。”程序忽然出声,神情淡然。


  我脑门“叮”的一下,自觉抱紧了抱枕,心虚地往后靠:“我没看。”


  “看就看了,没什么大不了。”


  “……流氓。”


  “我怎么流氓了?”


  “你看那种东西还挺理直气壮?”


  程序坦然:“那种东西拍出来不就是给人看的吗?”


  “……”


  好有道理的样子,我反驳不了,只好找另一个角度抨击他:“你还起那种冠冕堂皇的标题来欲盖弥彰,简直虚伪至极。”


  程序将毛巾搭在肩上,拨了拨长刘海,撩眼看我:“怎么就冠冕堂皇了?青年大学习,我是青年吧?我是在学习吧?有什么问题吗?”


  好一个青年,好一个“学习”,共青团中央知道你这么歪曲“青年大学习”这几个青春正能量的字吗?传播污秽思想,你真该被扫黄大队抓进局子。

  


  “再说了。”程序抓住我细瘦的脚踝往他怀里拖,他手指微凉,动作时手背青筋明显,“我也是为了我们以后的幸福生活积累理论知识啊,宝贝。”

(六)给我摸。

  程序睡着了。


  睫毛安静地垂着,发烧的缘故,两颊漫上不自然的红晕,额头汗湿,发丝稍稍凌乱,吐出的气息带着热意。我被他抱在怀里,真切地感受到了他偏高的体温,以及,他的身体轮廓。


  都说人在生病的时候是最脆弱的,大多数人第一反应都会找妈妈,因为妈妈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程序从不。他清楚地知道,找妈妈也没用。妈妈不会陪在他身边,不会耐心地给他喂粥,不会像这样抱着他哄他睡觉。而程序又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他说:“我的父母不一样啊,他们是医生,病人才是他们的第一要责。” 于是他习惯了强撑,习惯了一个人把所有事情做好。他总是懂事得可怕。可是,哪一次懂事,哪一次成长,不是抽筋断骨的疼呢。


  程序不擅长社交,仅有的三两朋友,吴越和敏儿,还是通过我认识交好的。他认为,人的一生只需要一个可靠的朋友就够了。我想,这个可靠的朋友应该是我吧,虽然我并不可靠就是了。


  我觉得程序太过孤独。


  他身边只有我一个,每天上学放学和我待在一起,周末如果我不叫他一起出去玩,他就只会窝在他那个广寒宫,把家里打扫得纤尘不染。他只对我笑,对我撒娇,对我展露小恶魔般生动的一面。


  这样不好。


  看起来就像我独占他一样。独占,意味着限制,意味着圈禁,意味着自私。


  这个世界,除了我,还有很多有趣的人,有很多好看的风景。风华正茂的年纪里,程序应该是自由的风,是灿烂的太阳,他应该花团锦簇,风光无两。我不想他做清冷的月亮,那太可怜了。


  高二分班,我和程序没能在一个班。


  我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我该试着放他走。于是那一天,我对程序说了对他来说残忍的话:“程序,去认识别的朋友吧,以后的路你自己走喽。”我没有注意到他一瞬间苍白的脸色,只是自顾自地把他丢下了。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我没和程序一起上下学,午饭也不和他一起吃。我尽量减少和他独处的时间,以为这样他就能慢慢适应没有我的日子,然后交到志同道合的男生朋友,遇见善良可爱的喜欢的姑娘。


  那天放学的傍晚,夕阳投射在楼宇之间,留下一抹最后的绚丽。我站在树荫下,等着和敏儿一起去超市买小零食。人潮拥挤的校门口,程序穿着蓝白的校服短袖,那时候夏天还留着尾巴,他脊背挺直,身形瘦削,就那样寂寥地走了出来。


  他看见了我,停住脚步。无法形容他的眼神,空荡荡,迷惘,易碎,清透到一无所有。人海茫茫,所有人都在往外走,只有他,一个人停在原地,固执地等我重新站到他身边。


  那一瞬间,我意识到我错了。


  让他一个人,何尝不是一种自私。

  


  最终,是程序朝我走了过来,一步一步,小心翼翼。他站到我面前,垂下眼睑。我刚想说话,他整个人压下来,脑袋抵住我的肩膀,我感受到他发烫的身体。


  “不要不理我。”


  “不要讨厌我。”


  “不要丢下我。”


  他讨乖地蹭了蹭,嗓音像被沙磨过的哑。


  

  九月的天仍旧闷热,树叶上有夕阳的余晖,天空的云朵形状千奇百怪。校门口人群熙攘,我看见敏儿冲我招手。我摇头,敏儿意会,摆摆手走了。我摸摸程序的后脑勺:“你知道自己发烧了吗?”


  “嗯。”


  “什么时候开始的?”


  “昨天。”


  “吃药了吗?”


  “没有。”


  “告诉阿姨了吗?”


  他摇头:“没有。”

  


  我问一句,程序乖巧地答一句。


  整整两天,他难受到嗓子都哑了,还强撑着来学校,谁也不告诉,谁也不依靠。只因为我说各自分开,他就自己忍着,疼也忍着,想哭也忍着。实在忍不了了,才找到我,轻飘飘地说自厌自弃的话挽留。


  是我的错。


  我没有发现他异常苍白的脸色,没有察觉他虚浮的脚步,没有顾及到他的脆弱,没有……没有站在他身边。


  “对不起。”我眼眶泛酸。

  


  如果程序是清冷的月亮,那我就做温暖的太阳,把他给捂热。如果他没办法一个人,那我就永远站在他这边。我把我的朋友介绍给他,把我心爱的玩具让给他,把最漂亮的花捧到他面前。我带他去海边,去山巅,去听鸟鸣,去看日落。我会让他在我面前,做最自由,最快乐,最肆意的程序。他本该这样。

  


  程序的卧室是冷硬的风格,深蓝色的床,他沉睡着,像掉进海里的星星。窗帘也是深色的,只有窗口的绿植是整个房间唯一的生机。每年生日我会送他一盆,到现在已经摆成了一排,占满了窗台的位置。看得出来,它们有被好好照料着,嫩绿的叶子在阳光的馈赠下闪着光。

  


  我捧着程序滚烫的脸,压低声音,怕把他吵醒:“猪猪,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有一万种选择,我知道你都会选我。


  我也是。


  你曾经开玩笑说,离不开我。


  我也是。


  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不管哪种,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啊。

  


  程序睫毛微不可查地抖了抖,要醒来的迹象。我挤进他怀里,试探着拍他的后背。他回抱我,喉咙溢出两声哼哼,再次睡去。我也阖上了眼睫。

  


  —


  我是被闹醒的,睡梦中总觉得有东西在蹭我的嘴唇,特别烦人。睁开眼睛,程序的脸近在咫尺,他早就醒了,直勾勾盯着我不知道看了多久,耳根可疑的红。


  “你干嘛了?”


  他呆呆摇头,视线躲闪。


  “你是不是偷亲我了?”


  程序偷瞄我一眼,斩钉截铁:“没有。”


  “你要不要看看你的嘴唇有多湿?”我指着他唇上的水色,又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好歹也是有过接吻经验的人,细微的异常是能感受到的。再加上他那心虚的表情,明显在欲盖弥彰。


  程序还不承认:“我口渴,自己舔的。”


  “……那为什么我的嘴唇也湿了?”


  “你口渴,你自己舔的。”


  “……”你小子睁眼说瞎话的技能又得到了提升是吧。

  


  我掐上程序通红的脸:“那你现在给我舔个看看。”


  “……”程序稍微愣了愣,抓住我的手指。他揽着我的腰,往他的方向压,垂首,我看到一痕湿红……他眼睛水润水润的,咽了咽喉咙说:“舔了。”


  “……是叫你舔自己的嘴,不是舔我。”


  “……”

  


  “我不管。”他开始耍赖了,脸埋入我肩窝,嘟囔着:“记账上不就行了。”


  记账?


  对,记账。

  


  说起这茬,我被亲了多少次来着?这家伙每天变着法地亲亲,要不是为了还债,我才不纵容他。昨天三次,今天他偷亲算一次,舔算一次,加起来五次,十三减五……“你别得寸进尺。”我抓着程序的头发,把他推离,“我提醒你,你还有八次机会,三秒钟前你又用掉了一次,还有七次。”


  “亲脖子不算。”他舔着嘴唇说。


  “……亲脖子怎么不算了?”


  “亲脖子跟亲嘴能一样吗?”


  “嗯,是不一样。亲嘴在xx能过审,脖子以下就不一定了。我注意到你刚刚亲的地方在脖子下面一点,差不多锁骨的位置,按照xx的标准来算,你这属于色.情行为,要被黄牌警告的。照我俩这关系,严重程度肯定要加深,所以折合来算三次。加上你还在生病,我有被细菌感染的风险,算一次。八减三再减一,你还剩四次。多谢提醒。”

  


  程序被我这一通计算弄懵了:“怎么就只剩四次了……咱有必要算得这么清楚吗?”


  我拍他的肩:“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况且,你理科生,要严谨。”


  程序噎着了,说不出一句话。


  嗯,他生病脑子是不好。


  哟嘿,反杀成功!


  让你跟我扯皮。


  让你小嘴叭叭叭。


  略。

  


  “我看你烧退得差不多了,再吃点药应该能好。那我就先走了喽。”我嘚瑟地揉乱他的头发,尾音飞扬:“拜拜,程氏猪猪~”拜拜,手下败将。

  


  然而,得意忘形之际,我忘记了以我俩现在的姿势,我是走不掉的。程序上半身赤.裸,下身长腿压着我的腿,他故意夹紧,不让我逃跑。“算账是吧?好啊,那我们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算一算。”


  “……还有哪里要算吗?这都算完了。”


  程序声音非常之恶劣:“你的账算完了,我的可没有。”


  “……”

  


  我失忆了吗?难道我还对程序干了别的事?程序这表情……不太妙。他睚眦必报,指不定又想了什么阴损的法子治我。咦?他在看什么?顺着程序的目光……我的胸。


  “给我摸。”他面无表情,冷酷地说。


  “???”


  “!!!”


  “你说什么?”


  他理直气壮:“给、我、摸。”


  “你想摸什么啊?啊??”


  程序抬起手,指了指。


  我终于确定,他说想摸的,是我的胸。

  


  “你……”


  “你摸了我的,礼尚往来,我也要摸你的。”


  “我……”


  没等我说话,程序抓着我的手摁到了他胸肌上:“喏,你那天就是这样,对着我上下其手。”

  


  那天,默认为我强吻程序的那天。


  是,程序是说过我摸了他。


  但我以为就是很普通地摸,潦草地滑过。不是现在这种,结结实实的触碰到,指下的温度烫人。唔……他胸肌还挺硬的,皮肤挺光滑,手感还不错……咳咳……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快反击他,不然……总不能真让他得逞。


  “这……这也要算吗?”


  “嗯,我理科生,严谨。”


  可恶……

  


  我手指蜷缩,感觉到脸蛋快速升温,想挣扎,被压制着反抗不得。动用了所有脑细胞才笨拙反驳:“你……你哪里来的胸?男孩子都没胸。”


  “这不是吗?”程序带着我的手移动,指甲不小心擦过,他狠狠吸了口气,一张脸爆红,清了清嗓子才说:“构造和你的差不多,只是小了点。”


  “……”


  我无话可说,突然想起那条黑色内衣。


  ——“你下次买大一码的,勒出痕了。”

  


  我和程序,不但接过吻,还互相看过对方的胸。我都没看过敏儿的。这得怪我自己,为什么那天突发奇想要出去喝酒,为什么见色起意轻薄他,犯下无可挽回的错。程序那么小气,我喝他一口柠檬茶他都要喝回来。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脑袋晕得七荤八素。

  


  “给摸吗?”程序继续逼问。


  “我说不给你会不摸吗?”


  “不会。”


  “……那你问什么……”


  “走个流程。”

  


  “……能隔着衣服……”


  “隔衣服还叫摸吗?”


  “……”


  “你摸的时候也没隔着衣服。”


  “……”

  


  “……程序,你坏得无师自通。”


  他还笑:“谬赞。”

  


  ……


  “我没摸你别的地方吧?”


  “你想摸哪里?”


  “……我没想。”


  “咱俩现在的关系,肯定不能摸那里。”


  “……我都说了我没想……==”


  ……

  


  不知到了什么时辰,约莫天气太热了,树上的鸟鸣偃旗息鼓。太阳炙烤得柏油路无法忍耐地散发出热气,路旁淡蓝的绣球收缩花瓣。室内的温度和外面没有什么差别,热烘烘,又湿漉漉,空气里是黏腻炽热的呼吸。


  我被程序拥进怀里,脸颊贴着他裸露的肌肤,像贴着烙铁。我的手不知道该放哪里,放他腰上的话,他又该喘了。理智告诉我,不要碰他,也不要讲话,程序现在满身情.欲,一点即燃,我就是喘气稍微明显了点,他立刻就能化身野兽。


  这,算不算反杀成功?


  是他自己要伸进去的,结果喘得厉害的人也是他。顶着一张奶脸,做着最色.情的事。这都是他咎由自取。


  我……就刚开始不小心“嗯”了一声,后面咬牙忍住了。

  


  “你现在还觉得,”程序捏了捏我的后颈,凑到我耳边,“就算光屁股和我躺在一张床上,也不会发生什么吗?”


  “……”


  “我可把持不住,毕竟我血气方刚。”


  是,我感受到了。

  


  “而且,”程序亲了亲我的耳朵,呼吸很重,“我还喜欢你。”